皇城司诏狱，阴森冰冷。顾千帆脸色铁青，胸口的灼伤隐隐作痛，更痛的是被当众算计的耻辱。他亲自坐镇，连夜审讯那个在废砖窑擒获的黑衣人。
鞭打、烙铁、盐水…诏狱的酷刑轮番上阵。但那黑衣人如同哑巴，任凭皮开肉绽，骨头断裂，始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眼神里的怨毒和决绝，让见惯了血腥的番子都心底发寒。
“大人，这厮嘴硬得很，怕是死士。”心腹番子低声回报。
顾千帆眼神阴鸷。死士？训练如此精良的死士，绝非寻常势力能豢养。他更在意的是那枚被火药熏染的萨满金符。他找来的萨满通译反复查验，最终在金符背面那道细微裂纹的深处，刮下了一小撮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粉末。
“大人，此物…绝非我萨满教所用！”通译脸色凝重，带着一丝恐惧，“此物寒气刺骨，带着一股…死寂的邪气！像是…像是极北苦寒之地，万年冰层下凝结的某种毒矿！小人只在古籍中见过零星记载，称之为‘幽冥寒晶’！此物遇火不燃，遇水不化，但若与某些特定的寒性灵物（如璇玑玉佩）近距离接触，便会剧烈反应，引动狂暴寒能！这金符…是被人精心改造过的陷阱！”
幽冥寒晶！陷阱！
顾千帆心头剧震！果然如此！这金符是专门用来对付赵寒的！是谁？秦桧？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那个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金国“黑隼”？
他感觉一张巨大的阴谋之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似乎也成了网中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个番子急匆匆跑进来：“大人！宫里急召！陛下命您即刻携辽使遇刺案所有证物及人犯，上金銮殿！秦相、何提刑、辽国副使耶律宏大人都在！要…要当殿质询！”
金銮殿？！顾千帆心头一凛。秦桧动作好快！看来是要借辽使遇刺和昨夜废砖窑之事，彻底钉死赵寒，甚至…连他顾千帆也要拖下水！
“备马！带上人犯和证物！”顾千帆眼中寒光一闪。躲是躲不过了，那就上殿！他倒要看看，秦桧能玩出什么花样！那枚被动过手脚的金符，就是他破局的关键！
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赵佶高坐龙椅，脸色阴沉。下方，秦桧、童贯等重臣肃立一侧，何铸站在另一边，神色平静。辽国副使耶律宏站在殿中，脸上带着悲愤和强硬。殿前司侍卫林立，刀甲森然。
顾千帆带着两名番子，押着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走上殿来。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正是那枚沾着火药痕迹的萨满金符。
“臣顾千帆，参见陛下。”顾千帆躬身行礼。
“顾卿免礼。”赵佶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辽使遇刺一案，闹得满城风雨！辽国副使耶律宏状告我大宋官员赵寒，持妖刀行凶，致使萧正使重伤，侍卫惨死！更言昨夜有人欲毁坏重要证物！顾卿，你是皇城司都指挥使，此案由你主理！人犯可曾招供？证物何在？赵寒何在？！”
一连串质问，带着雷霆之威。
“回陛下！”秦桧抢先一步出列，声音悲愤，“此案证据确凿！赵寒身怀妖刀，行凶辽使，人神共愤！更勾结同党，昨夜于城北废砖窑设下陷阱，意图毁坏证物，袭击皇城司顾大人！其罪滔天！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通缉赵寒，格杀勿论！以儆效尤！平辽国之怒！”
“秦相所言极是！”童贯也出列附和，“赵寒此獠，狼子野心！先是献妖刀蛊惑圣听，后行凶辽使，嫁祸秦相（指秦府毒烟），如今更胆大包天，袭击皇城司！此等恶徒，留之必成大患！请陛下速速决断！”
辽国副使耶律宏更是上前一步，对着赵佶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哭腔：“大宋皇帝陛下！我大辽正使萧大人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随行侍卫惨遭冻毙！此乃奇耻大辱！凶手赵寒，必须伏诛！其妖刀邪玉，必须毁去！否则…否则我大辽铁骑，难平此恨！”话语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赵佶脸色更加难看。辽国的压力，秦桧等人的逼迫，让他骑虎难下。他看向顾千帆：“顾卿！人犯可曾招供？他是否赵寒同党？昨夜废砖窑之事，又是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千帆身上。
顾千帆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锦盒高举：“陛下！此案确有蹊跷！臣擒获之人犯，乃昨夜欲毁坏证物之凶徒，经查，乃训练有素之死士，至今未吐一言。但关键证物在此！”他打开锦盒，露出那枚金符，“此乃辽使萧大人贴身佩戴之萨满金符！经臣详查，此金符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其内嵌有异域奇毒‘幽冥寒晶’！此物遇火不燃，却能与特定寒性灵物（如赵寒之玉佩）剧烈反应，引动狂暴寒能！”
他声音清晰，响彻大殿：“臣有萨满通译及工部匠作验看笔录为证！昨夜辽使驿馆寒潮爆发，以及秦府宴会失控，皆因此被动过手脚之金符，刺激赵寒所持玉佩与妖刀所致！赵寒亦是此陷阱之受害者！至于昨夜废砖窑之事，乃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引臣携金符前往，欲借混乱毁掉此关键证物，嫁祸赵寒！此乃连环毒计，意在挑起宋辽争端，祸乱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金符被动过手脚？”
“幽冥寒晶？那是什么东西？”
“赵寒也是受害者？”
秦桧脸色剧变，厉声喝道：“顾千帆！你休要胡言乱语！为赵寒开脱！一枚金符，如何能引动那等妖法？！分明是赵寒操控妖刀所致！你查案不力，反被妖人蒙蔽！陛下！顾千帆之言不可信！”
“秦相！”何铸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顾大人所言，与臣调查所得相互印证！秦府宴会毒烟来源，亦指向城外废弃排水暗渠，内有引火及毒物残留，手法与昨夜废砖窑如出一辙！显系同一伙人所为！其目标，正是赵寒与萧正使！意在挑起事端！臣请陛下明察，莫让真凶逍遥法外，令忠良蒙冤，令敌国阴谋得逞！”
“何铸！你血口喷人！”秦桧气得浑身发抖，“你与顾千帆串通一气，包庇赵寒！证据呢？！你说金符被动过手脚，那动手脚的人是谁？！你说有同一伙人，人在何处？！”
“人？”顾千帆冷冷接口，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此人便是昨夜欲毁证灭迹之徒！虽未招供，但其身手路数，绝非中原武林所有！更似…北地死士！至于幕后主使…”他目光如刀，扫过秦桧，“还需详查！但金符被动过手脚，证据确凿！陛下可命工部、钦天监会同查验！”
赵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得头晕脑胀。他看看顾千帆手中的金符，又看看地上半死的黑衣人，再看看争吵不休的秦桧和何铸，一时难以决断。
耶律宏也懵了。金符是辽国萨满圣物，怎会被人动手脚？还害了萧大人？他看向顾千帆手中的金符，眼神惊疑不定。
“陛下！”秦桧见赵佶犹豫，心知不妙，决定釜底抽薪，“即便金符有异，但赵寒身怀妖刀，冻毙辽使侍卫，重伤萧正使，乃不争之事实！其刀邪异，留之必为大患！臣恳请陛下，先诛赵寒，毁其妖刀邪玉！再查金符之事！否则，辽国之怒，恐难平息！”他再次将辽国压力抬了出来。
“对！妖刀必须毁去！”童贯也帮腔。
“陛下！”何铸据理力争，“寒螭刃虽有异力，但究其根本，乃天外奇铁所铸！其力可控，其用在我！若因噎废食，毁此神兵，岂非自断臂膀？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而非自毁长城！”
“何大人此言差矣！”秦桧冷笑，“刀再利，若持刀者心术不正，亦是祸害！赵寒来历不明，身怀妖术，屡次引发祸端！岂能留之？至于幕后黑手，焉知不是他自导自演？！”
双方再次陷入僵持。赵佶头痛欲裂。毁刀？他舍不得。留赵寒？辽国那边无法交代，秦桧等人也不会罢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女子声音穿透了殿内的争吵：
“臣女李清照，有要事禀报陛下！关乎辽使遇刺真相，关乎赵寒清白！”
满殿皆惊！
只见殿门处，李清照一身素雅襦裙，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如寒星，在两名殿前司侍卫的阻拦下，正欲强行闯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泛黄的旧书册！
李格非跟在后面，脸色铁青，想要拉住女儿，却被她挣脱。
“清照？！”赵佶也是一愣。李格非之女？汴京才女？她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赵佶好奇心起，挥手示意。
侍卫放行。李清照快步走入殿中，无视周围或惊诧或审视的目光，对着赵佶盈盈一拜：“臣女李清照，叩见陛下！”
“李清照，你有何事？”赵佶问道。
李清照抬起头，目光扫过秦桧、顾千帆，最后落在赵佶身上，声音清晰而有力：“臣女冒死上殿，只为呈上此物！”她举起手中那卷旧书册，“此乃臣女整理家父藏书时，偶得之前朝《西域异闻录》残卷！其上记载，北地有奇毒，名曰‘幽冥寒晶’，生于万年冰魄之中，色幽蓝，性极寒，遇特定寒玉则爆，威能毁城！其解法…需以至阳至烈之‘赤炎金蟾血’中和！”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千帆手中的锦盒：“臣女听闻，辽使所佩金符内嵌异毒，引发寒潮。此毒特征，与书中‘幽冥寒晶’一般无二！而解法所需之‘赤炎金蟾’，据臣女所知，唯有金国皇室秘苑，方有豢养！”
金国皇室秘苑！
此言如同惊雷，炸响在金銮殿上！
秦桧脸色瞬间煞白！童贯眼神惊疑！顾千帆瞳孔骤缩！何铸眼中精光爆射！
李清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能拥有并利用“幽冥寒晶”设下如此毒计的，唯有金国！而金国，正是宋辽两国共同的死敌！
“陛下！”李清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赵寒身世坎坷，然其献刀于陛下，忠心可鉴！屡遭构陷，皆因怀璧其罪！幕后黑手，非是旁人，正是欲乱我大宋、挑起宋辽战端的金国细作！请陛下明察！莫让忠良含冤，令亲者痛，仇者快！”
她说完，深深一拜，将手中书册高举过头。
殿内死寂一片。
赵佶看着殿下那个身形单薄却目光如炬的才女，又看看她手中那卷泛黄的书册，再看看顾千帆手中那枚诡异的金符，最后目光扫过脸色变幻的秦桧、童贯，以及惊疑不定的耶律宏…
真相，似乎己呼之欲出。
赵寒是否无辜？妖刀是否该毁？辽国之怒如何平息？
所有的压力，瞬间汇聚到这位大宋皇帝的肩头。
(第三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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