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雨，总带着股药味儿。
苏青禾蜷缩在药铺后巷的破草堆里，把冻得发僵的脚往怀里缩了缩。雨丝混着药渣腐烂的气息飘过来，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刚才药铺掌柜的小儿子又在酒馆里吹嘘，说他亲眼见过“仙人”。
“那仙人穿着青衫，一步踏出就飘在半空！”小儿郎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醉后的亢奋，“镇上老猎户说，那是从七玄门来的修仙者，跟几十年前的韩立一样，能吐火御风，长生不死呢！”
“韩立”两个字钻进耳朵时，苏青禾的指尖猛地颤了颤。
这名字她听了太多年。从她记事起，镇上的老人们就爱在晒谷场边讲韩立的故事：一个跟她一样的孤苦少年，在青阳镇忍饥挨饿，后来得了仙缘，一步步成了能移山填海的大人物。每次讲到韩立从七玄门离开，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时，老人们总会叹气，说那是真正的“鲤鱼跃过了龙门”。
苏青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往药渣堆深处挪了挪。这里是她的地盘，堆积如山的废弃药渣里，偶尔能捡到没被熬烂的药根，运气好时还能找到药铺学徒丢弃的碎银子——那是她活下去的指望。但此刻，她的目光却落在药渣堆最底层，那里藏着她攒了半个月的秘密。
一块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粗布，裹着三枚磨得光滑的石子。她把石子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故事里韩立得到的“小瓶子”。虽然她的石子不会催熟灵草，可每次着它们，她总觉得自己离那个“仙人”的世界近了一分。
“咳咳！”
巷口传来咳嗽声，苏青禾像受惊的兔子般缩起脖子。是住在隔壁破庙的王婆子，这老婆子总爱用发霉的窝头骗她去跑腿，上次还差点把她卖给路过的货郎。
王婆子撑着破伞，看见草堆里的苏青禾，脸上堆起褶子笑：“青禾丫头，奶奶这儿有半个窝头，跟我去趟后山呗？”
苏青禾把脸埋进膝盖，没应声。她记得三天前，王婆子也是这样笑着，让她去给山那边的“好心人”送药，那“好心人”看她的眼神，像药铺里待宰的兔子。
“嘿，这死丫头！”王婆子见她不应，骂骂咧咧地走了。雨声里，苏青禾听见她跟路过的邻居念叨：“这丫头片子，眉眼是周正，就是性子跟石头似的，难怪爹娘不要……”
爹娘？苏青禾扯了扯嘴角。她记事起就在这药渣堆里刨食，哪见过什么爹娘。倒是听酒馆打杂的阿柱说过，她娘以前是药铺的帮工，生她时大出血没了，爹嫌她是个丫头，扔在巷口就没再回来。
雨小了些，药铺的门“吱呀”开了。一个学徒端着半筐新的药渣出来，骂骂咧咧地往堆上倒。苏青禾赶紧闭上眼装睡，首到脚步声远了，才猛地扑过去扒拉——新倒的药渣里，说不定有没被碾烂的灵草碎屑。
老人们说，韩立就是靠在药铺里识药草，才踏上仙途的。
手指在湿冷的药渣里翻找，忽然触到一片硬纸。不是寻常的药包纸，更厚，还带着种特殊的韧性。苏青禾心里一跳，飞快地把那东西攥进手心，又抓了几把药渣盖住痕迹，才溜回草堆。
借着天边漏下的微光，她摊开手心。那是半张残破的书卷，边缘被药水泡得发焦，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虫子，又像星星。最下面还有两个模糊的字，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气”。
“是修仙的功法吗？”苏青禾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曾偷看过药铺里的医书，知道“气”是凡人身体里的东西，可故事里的修仙者，修的是“灵气”。她想起韩立在七玄门练《长春功》的传说，手指不自觉地按在那些符号上，学着说书先生讲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
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药渣堆里的虫鸣渐起，苏青禾却觉得浑身一麻，像有根细针从指尖扎进去，顺着胳膊往心口钻。她吓得赶紧屏住呼吸，那感觉又没了。
“是错觉吗？”她咬着下唇，又试了一次。
这次更清楚些，一股极淡的、带着药香的气流，顺着她的呼吸钻进鼻子，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从嘴里飘了出去。什么都没发生，可她攥着残卷的手心，却渗出了汗。
巷口传来醉汉的笑骂声，苏青禾慌忙把残卷塞进草堆深处，用块破瓦片压住。她知道这东西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药铺掌柜的要是知道她捡了“奇怪的东西”，定会像上次抢她找到的银钗那样，把这半张纸也搜走。
她躺回草堆，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旁边有颗很亮的星，阿柱说那是“仙星”，韩立现在说不定就在那星星上。
“韩立，”她对着星星小声说，“你当初在药铺里，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偷偷藏着个念想？”
风掠过巷口，带起药渣的簌簌声，像谁在叹气。苏青禾把冻僵的手放在胸口，那里藏着她的三枚石子，还有刚刚萌芽的、比药渣堆里的野草还要顽强的念头。
明天，得去后山碰碰运气。老人们说，韩立当年就是在山里采到了“七叶花”，才被仙师看中的。她不一定能找到七叶花，但说不定能捡到些带灵气的草，就像残卷里画的那样。
至于王婆子和那些嘲笑她的人，苏青禾往草堆里缩了缩。等她也修出了灵气，就像韩立那样，一步踏出青阳镇，再也不回头。
夜渐深，药渣堆里的小姑娘终于蜷成一团睡去，嘴角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倔强。她不知道，那半张从药渣里捡来的残卷，根本不是什么修仙功法，而是几十年前一位云游修士随手丢弃的丹方草稿。
更不知道，她的路，从一开始就比韩立当年，要泥泞得多。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cdihc-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