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月光像淬了银的纱,轻轻铺在后山的小路上。二柱提着马灯走在最前面,灯芯的火苗被风揉得忽明忽暗,照亮他脚边丛生的杂草——草叶上还沾着未干的露,蹭在裤腿上,凉丝丝的。
“就在前面那片乱石堆里。”少年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左前方一片黢黑的山坳,“王爷爷说,洞口被藤蔓盖着,得找那棵歪脖子槐树作记号。”
马灯的光扫过去,果然看见一棵老槐斜斜地倚在石堆旁,它的树干空了大半,像个豁开的嘴,月光从树洞里穿过去,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晚走上前拨开藤蔓,潮湿的绿藤下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边缘的石头上,赫然刻着朵小小的槐花。
“我先进去。”林默从背包里摸出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时,能看见洞壁上挂着些干枯的蛛网,“里面有石阶,像是人工凿的。”
石阶上积着厚厚的灰,踩上去簌簌作响。苏晚跟在苏墨身后,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泥土与陈木的气息,手电光扫过洞壁,忽然照见几处模糊的刻痕——是和祠堂残碑上一样的篆字,只是更完整些,能认出“光绪二十三年”“散人在此”的字样。
“这里以前是个藏经洞。”苏墨用指尖拂过刻痕,“你看这凿痕的深浅,像是仓促间刻下的,可能是遇到了紧急情况。”
走到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阔。这是个约莫两间屋大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鼎身爬满了绿锈,却掩不住上面精美的槐花纹饰,正是文物局截获失败的那只。鼎下的石座上,还放着个褪色的蓝布包,看起来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秦峰果然来过。”林默戴上手套掀开布包,里面是几卷泛黄的纸,“是散人分支的联络信,还有……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
照片己经有些斑驳,但能看清上面站着三个穿长衫的男人,中间那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捧着个青瓷碗,正是苏晚祖父年轻时的模样。他左边的人留着络腮胡,怀里抱着个青铜槐花——和二柱交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王老汉的父亲。”二柱凑过来看,指着络腮胡男人,“家里神龛上摆过他的画像,说是早年走南闯北,专管‘送东西’。”
苏晚的目光落在青铜鼎上,鼎耳的内侧似乎刻着字。她让苏墨打着手电,仔细辨认了半晌,忽然低呼出声:“‘鼎内有册,花开则启’——和残碑上的字对上了!”
林默试着去抬鼎盖,却发现纹丝不动。“太重了,得找机关。”她用手电照着鼎身细细检查,忽然注意到鼎足内侧有个凹槽,形状竟和苏晚手里的青铜槐花完全契合。
把青铜槐花嵌进去的瞬间,石室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鼎盖缓缓向上抬起寸许,一股带着槐米香的凉气从缝隙里漫出来。苏墨伸手掀开鼎盖,里面铺着厚厚的槐米,而槐米中间,静静躺着一卷羊皮册。
“是散人名册!”林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秦峰要找的就是这个!”
名册的封面上用朱砂画着朵盛开的槐花,翻开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地名和日期,最早的能追溯到清末。苏晚翻到中间,忽然看见“苏明远”三个字——是她祖父的名字,后面标着“民国三十八年,守槐”。
“守槐……”苏晚指尖微微发颤,“王老汉账本上的‘送令’,是不是就是送这个?”
苏墨忽然指向石室角落:“那里有堆篝火灰,还是热的。”他走过去用树枝拨开灰烬,里面露出半块没烧完的木牌,上面刻着个“秦”字,“秦峰刚走没多久,他可能没找到名册,或者……”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林默立刻关掉手电,石室瞬间陷入漆黑,只有鼎口透出的月光,在地上映出个不规则的圆。
“谁在外面?”二柱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攥住了苏晚的衣角。
洞外没有回应,只有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正踩着石阶往下走。苏晚摸到口袋里的钢笔,笔帽上的槐花硌着掌心,忽然想起祖父信里的话:“遇险境,寻槐花所向。”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青铜鼎,鼎内的槐米不知何时动了动,像是被气流拂过,纷纷朝着石室左侧的石壁倾斜。苏墨立刻会意,走过去用手敲了敲石壁,果然有空洞的回声。
脚步声己经到了石室门口,手电光扫进来的瞬间,林默猛地推倒旁边的石瓮,瓮里的碎石哗啦啦滚了一地,正好挡住门口。“快走!”她拽着二柱往左侧石壁跑,苏墨和苏晚紧随其后,合力推开了那块松动的石板。
石板后是条更窄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苏晚最后一个挤进去时,瞥见门口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拿着把枪,月光照在他脸上——是秦峰。
“抓住他们!”秦峰的声音在石室里炸开,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晚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伸手去扶时,摸到了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是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槐花纹。
“这是散人用的防身匕首。”苏墨接过匕首,在通道壁上划了一下,火星闪过的瞬间,他们看见前方有微光,“快到出口了!”
跑出通道时,发现外面竟是半山腰的一处悬崖,崖边有棵歪脖子槐树,树下拴着辆摩托车,车座上还放着顶草帽,帽檐绣着槐花。“是王老汉的车!”二柱认出那草帽,“他说过紧急时能开这个跑。”
林默立刻发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苏晚和苏墨扶着二柱坐上车尾,林默猛拧油门,摩托车沿着陡峭的山路冲了下去,身后传来秦峰气急败坏的叫喊声,还有几声枪响,子弹擦着槐树叶飞了过去。
风灌进衣领,带着槐米的清香。苏晚回头望去,月光下的悬崖边站着几个黑影,像被钉在那里的桩子。她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册,册页边缘的槐花印记,被体温焐得温热。
“往哪走?”林默的声音被风声扯得发飘。
苏墨指着山下的灯火:“去祠堂,那里有文物局的人。”他低头看向二柱,少年正死死抱着名册,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却咬着牙没出声。
摩托车驶过槐树林时,惊起了一群夜栖的鸟。苏晚忽然看见,每棵槐树的树干上,都刻着小小的箭头,一路指向祠堂的方向。
“是王老汉刻的。”她忽然笑了,风声里仿佛又听见老者说的那句“槐花的根扎得深,在哪都能活”。
远处的祠堂己经亮起了灯,像黑夜里的一座灯塔。苏晚紧紧攥着那卷羊皮册,忽然明白,所谓的“令”,从不是某样具体的东西,而是藏在这些名字里的信念,是刻在槐树上的方向,是一代又一代人,守着的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摩托车的灯光劈开夜色,前方的路越来越亮了。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cdc0b-5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