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福州长乐机场时，是下午三点。
舷窗外的天空被染成淡金色，云层像棉花糖一样蓬松，底下是蜿蜒的海岸线和成片的绿色——那是闽省特有的植被，浓密、，透着勃勃生机。阎宸靠着窗户，看了一路，首到广播提醒“飞机即将降落”，才收回目光。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
和阎家所在的北方城市不同，这里的空气像刚拧干的毛巾，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和草木清香，黏在皮肤上，却不觉得闷热，反而有种温润的熨帖感。
“福州欢迎您！”
机场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点软糯的闽语口音，尾音微微上扬，像颗裹了糖的话梅，听着就让人心情轻快。阎宸跟着人流往前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他没像其他旅客那样急着取行李、赶出租车，只是慢慢走在通道里，看着墙上贴着的旅游海报——三坊七巷的青石板路，鼓山的云海，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鱼丸，旁边写着“福州味道”。
取行李时，他的黑色登山包被挤到了传送带最里面。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行李员见状，笑着帮他拎了出来：“后生仔，第一次来福州啊？”
“嗯。”阎宸接过背包，说了声谢谢。
“来玩还是上学？”行李员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笑容很淳朴。
“都有。”
“那可得尝尝我们福州的鱼丸！”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坊七巷那家‘老郑鱼丸’，开了三十年了，味道绝了！”
阎宸记在心里：“好，谢谢您。”
走出到达大厅，阳光晃得他微微眯眼。他没去看那些举着“接人”牌子的司机，而是跟着指示牌，找到了机场大巴的售票点。
“一张去市区的票。”
“二十块。”售票员递给他一张蓝色的票，“坐满就走，大概一个小时到三坊七巷。”
大巴车上人不多，阎宸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车刚启动，就有个抱着孩子的阿姨走过来，他下意识地起身让座——这个动作在家族里几乎不会做，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自然。
“谢谢你啊，后生仔。”阿姨笑着道谢，怀里的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还伸出小手想抓他的背包带。
阎宸笑了笑，把背包往旁边挪了挪。
车子驶出机场，沿着高速路往市区开。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空旷的田野，变成密集的楼房。闽省的建筑风格和北方截然不同，楼房不高，却大多带着骑楼，墙面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连广告牌都透着点活泼的色彩。
路过一片老城区时，阎宸看到街边的榕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像一把伞，遮住了半条街。树下摆着几张竹椅，几个老人摇着蒲扇下棋，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泡着茉莉花茶的玻璃杯——那画面慢悠悠的，像一首没写完的诗。
“这就是闽省啊……”他轻声自语。
一个小时后，大巴在三坊七巷附近的站点停下。阎宸下了车，先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旅馆，开了个单人间——八十块一晚，房间不大，却带着个小阳台，阳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放好行李，他没急着去逛景点，而是先循着记忆里行李员的话，找到了那家“老郑鱼丸”。
小店不大，只有西张桌子，墙上贴着泛黄的奖状，写着“福州老字号”“最受欢迎小吃”。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色的鱼丸在汤里翻滚。
“老板，来碗鱼丸。”
“好嘞！大碗还是小碗？”
“大碗。”
“十五块！”
很快，一碗鱼丸端了上来。青花瓷碗里，六个白白胖胖的鱼丸浮在清澈的汤里，撒着翠绿的葱花和虾米，香气扑面而来。阎宸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鱼丸，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
“噗嗤”一声，鲜美的汤汁溅在舌尖，带着大海的味道。鱼丸的外皮弹牙，里面的肉馅混合着葱姜的香味，鲜嫩得恰到好处。他连吃了三个，才想起喝口汤——汤是用骨汤熬的，带着淡淡的胡椒味，喝下去浑身都暖了。
“怎么样，后生仔？”老板擦着手问，脸上带着点得意。
“好吃。”阎宸真心实意地说，“比我想象中还好吃。”
“那是！”老板笑了，“我这鱼丸，用的都是当天现杀的马鲛鱼，手工捶打三个小时，淀粉都少放，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阎宸没说话，只是埋头把剩下的鱼丸和汤都吃了个精光。
走出小店时，夕阳正落在三坊七巷的青石板路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游客渐渐多了起来，有情侣手牵着手拍照，有父母带着孩子买麦芽糖，还有几个穿着汉服的姑娘，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花香。
阎宸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街边的小店——卖茉莉花茶的，捏面人的，做牛角梳的……每家店都透着点烟火气，不像阎家商场里那些奢侈品店，永远冷冷清清的。
路过一个卖风筝的小摊时，他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老爷爷，正手把手教一个小男孩放风筝。风筝是最简单的蝴蝶样式，画得不太精致，却飞得很高，线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要试试吗？后生仔。”老爷爷笑着问。
阎宸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他接过线轴，学着小男孩的样子慢慢放线。蝴蝶风筝摇摇晃晃地飞起来，被风一吹，忽然猛地往上窜，差点脱手。他下意识地收紧线轴，指尖传来风筝拉扯的力道，带着点野性的活泼。
“哈哈哈，抓稳咯！”老爷爷在旁边喊道。
阎宸笑着，慢慢调整着力道。风筝越飞越高，几乎要融进夕阳里。他仰着头，看着那只笨拙的蝴蝶在天上飞，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热。
十七年了。
他学过怎么在三分钟内调动百亿资金，学过怎么用一支笔杀死对手，学过怎么在刀光剑影里保全自己……却从来没试过，像这样站在夕阳下，放一只十块钱的风筝。
“原来这就是‘普通’的感觉。”
他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
晚风吹过，带着榕树的清香和远处小吃摊的味道。阎宸收起风筝，还给老爷爷，付了五块钱租金。
“明天还来。”他说。
“随时欢迎！”
他转身往旅馆走，脚步轻快。路过一家便利店时，进去买了一瓶冰镇的荔枝汽水，拧开瓶盖，“啵”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他边走边喝，汽水的甜味混着晚风，吹得心里痒痒的。
闽省的第一天，没有商业谈判，没有格斗训练，没有家族会议。只有一碗鱼丸，一只风筝，和一瓶冒着泡的汽水。
但阎宸觉得，这是他十七年来，最充实的一天。
回到旅馆，他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亮起的路灯，和天上渐渐出来的星星。手机里，管家发来消息，问他是否需要安排后续行程。
阎宸回了两个字：“不用。”
然后，他关掉手机，靠在栏杆上，听着楼下传来的蝉鸣和隐约的麻将声，慢慢笑了。
明天，该去看看那所“闽江大学”了。
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好像也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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