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神像眼中骤然泛起金光，鎏金袍角无风自动，倏然从神龛跃下。
林平安见此异象，竟暂且忘却了剧痛。
只见眼前站着位圆胖老者，三绺白髯垂至腰间，末梢泛黄，
丹凤眼、蒜头鼻，朱红官袍上补丁错落，
左胳膊下夹着厚厚一摞黄表纸，褪色红腰带里插着青色算盘。
“土地公公救我！” 林平安如遇救星，一把攥住老人衣摆。
“何事快讲！” 土地公满脸不耐，皱眉盯着手中黄表纸。
“弟子无意冒犯，还望土地公公饶命！” 林平安摊开手掌，血纹己蔓延至上臂。
土地公瞥了一眼，敷衍道：“天罚血符归五雷斩勘司管，我无权过问。”
“五雷斩堪司？我根本不认识啊！劳烦土地公公帮忙求求情！”
“帮你求情？” 土地公冷笑，
“年轻人怎的如此不懂事，求人办事不用香火油灯供奉么？”
“啊？这……” 林平安未料神仙之间竟也需利益交换，
“不瞒土地公公，弟子实在没钱供奉，您救我一命，三天内定当加倍奉还。”
“这等事岂能赊欠？” 土地公抽回衣摆，“我忙得很，该走了。”
“别呀！” 林平安扑在地上，又拽住土地公衣袍，“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啧！死不了！” 土地公再次扯回衣摆，“一个时辰自会消退。”
闻听此言，林平安赶忙低头查看，血纹果然不再蔓延，颜色渐淡，灼痛感亦减轻不少。
“你师父玄真子曾在天庭供职，斩堪司自会留情面。”
“我师父？他如今在何处？”林平安瞪大眼睛， 心中激荡，莫非师父仙逝后竟去了天庭？
“天机不可泄。” 土地公摇头，“好了，我该归位了。”
“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您在荔湾村未曾显圣，可是因金铁犯界？”
“笑话！” 土地公袍袖一甩，“吾乃天庭正神，岂会惧怕凡间金铁？”
林平安挠了挠额角，小声嘟哝：“那…… 莫不是忧心楚人美的怨气太盛？”
话音未落，头顶便挨了一记爆栗，疼得他踉跄后仰。
“放你的。。。屁！”土地公吹着胡子，
“竖子可知，吾等正神受天规庇佑，魂体皆具先天一气！那楚人美纵有百年怨气，不过是巫邪浊物！吾只需看她一眼，管教她灰飞烟灭！”
“那究竟是为何未曾显圣？” 林平安膝行半步，眼中满是不解。
老者抖了抖手里的黄表纸：“要务缠身！哪管得你这些许小事！”
几张黄纸自土地公腋下滑落，林平安捡起来 ——
只见边角印有祥云、锁链等纹路，上面写有蝇头小字。
林平安将黄纸递给土地公，接着问道：
“您此番显圣，可是特意来救弟子？”语气里带了几分希冀。
“想得美！” 土地公翻了个白眼，丹凤眼眯成两道细缝，
“你亥时二刻祭出请神符，东岳大帝正催要《职司日报》、《土地污染专项整治报告》。。。
本就忙不过来，还得向纠察司备案说明未复命请神符的原因，未料你丑时西刻又祭符，当我是送外卖的么！”
见年轻人讪讪低头，土地公忽然眼珠一转，语气和缓下来：
“我看你也没什么营生，若在天庭谋个差事，你可愿意？也省得你闲着没事就请神！”
“愿意愿意！”林平安急忙抬头，生怕答应慢了，帮天庭做事，他做梦都没梦到过。
“好！”土地公一挥袍袖，地上凭空出现一堆纸页，约有三米见方两人来高！
“啊！”林平安仰望纸山，惊得合不上嘴。
“你来看，”土地公抽出几张纸，
“这是天庭累积的赏罚文书，左上角印有祥云纹为‘赏’，锁链纹为‘罚’，流水纹为‘平’，即不赏不罚。”
“工作简单，”土地公指着纸山，“你只需按照纹路分类，月底焚烧即可。”
“月底？”林平安吞了口唾沫，“只有20天了啊，这么多！”
“年轻人不要怕苦累！要懂‘福报’！”土地公摸了摸林平安的头，
“根据你的工作进度，天庭亦会对你有赏罚。”
“怎么赏？”林平安眼中泛光。
“呃。。。”土地公捋捋胡子，“试用期暂时没有。”
“那怎么罚？”
土地公笑笑：“你刚才不是体验过了么？”
“哦哦，”林平安抚着掌心，“弟子这份差事，享受什么级别的神仙待遇呢？”
土地公摆摆手，“说了还在试用期。”
“工资待遇呢？”
“年纪轻轻怎么只想着钱呢！”土地公正色道。
“试用期多久？”
“待定。。。”
“土地公公，”林平安乞求的语气，“能换个工作吗？”
“你既己答应，如今又反悔，欺骗神仙？想遭天罚不成！”土地公脸色一沉。
“不敢不敢，” 林平安慌忙按住发颤的手腕，灼痛的记忆在皮肉下翻涌，
“弟子定当昼夜赶工！”
“如此便好。” 土地公满意地点头，“切不可分类错误，否则重罚！”
话音未落如纸片般飘向神龛，鎏金面容在月光下重归肃穆，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一场幻梦。
林平安强忍困倦蹲在纸山前，抽出一页，黄纸左上角印着锁链纹，上面写道：
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敕命
罚第六殿卞城王治下失责
朕闻天道昭昭，贵在纲纪；幽冥赫赫，重在守序。
近查第六殿卞城王卞某，于丙申年腊月廿三，孙悟空强闯森罗殿之际，擅自捧出生死簿，致猴属万类名号尽销，紊乱阴阳秩序。
虽念及该王在任百载，于 “大叫唤大地狱” 刑务略有微功，然天规森严，岂容轻纵？
着令依《酆都刑典》第九十九条 “守土失序” 款，严加惩处如下：
以 “轮回鞭” 施刑三十，于该王魂体烙下 “失序” 之印，每至庚申日必受锥心之痛，为期三百年；罚俸千年，充入幽冥银库。
此令！
昊天金阙玉皇大帝（印）
丙申年腊月廿八
附：酆都大帝副署意见
“卞城王献簿之举，实乃畏威忘义，有负水官之名。所判各款，均合《玉历宝钞》旧制，着即施行。”
—— 酆都大帝印
“啧啧，够狠，”林平安继续整理纸山，认认真真地分‘赏’‘罚’‘平’三类摆放，
忙了一阵实在熬不住，一头扎在纸山上睡去。
“林道士，林道士。。。”迷迷糊糊中，林平安听到有人呼唤自己，
揉揉眼睛，面前立着一位身着玄色王袍的男子，
男子面容清瘦，眉骨如刀削，眼底泛着青灰色，左额一道三寸长的伤痕。
“在下卞城王。” 男子声音如同金属。
“卞城王！”林平安大惊，见阎王了？难道夜里加班猝了？脸色瞬间苍白。
“道士莫怕，” 卞城王向前漂移一步，“吾非索命，乃有求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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