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嗡嗡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地传入李煜的耳朵。他坐在座位上，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停留在同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没有落下。视线落在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电路图上，思绪却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
张曼那句清晰而有力的宣言——“我并没有放弃喜欢梦雨蝶”——如同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空旷的脑海里回响、震荡。女生喜欢女生？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固有的观念里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茫然、困惑……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涌，让他感觉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首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热气在他耳边炸开：“嘿！煜哥！发什么呆呢？昨晚没睡好？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李煜的肩膀上，带着王毅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热乎劲儿。
李煜猛地一激灵，像被从深水里捞出来一样，瞬间回神。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对上王毅那张写满关切和好奇的圆脸。
“啊？哦……没，没事。”李煜下意识地合上习题集，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在想……一道题。”
王毅狐疑地打量着他：“得了吧你！题能把你难成这样？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是不是……”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跟梦大美女有关？昨晚……嘿嘿？” 那语气里的八卦意味简首要溢出来。
“滚蛋！”李煜没好气地推开他那张八卦脸，心里却因为王毅这插科打诨的关心而奇异地松快了些许。那些翻腾的、颠覆性的思绪被强行按回了心底的角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现实。眼前的课本，即将到来的课程，才是他此刻需要面对的。
“真没事。”他重新翻开习题集，拿起笔，眼神努力聚焦在题目上，“就是……昨晚没睡踏实。赶紧看书吧你，下节课老班要抽背古文。”
王毅看他似乎不想多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嘟囔着“没劲”，转回头翻找自己的语文书去了。
教室里的喧嚣渐渐被早读的朗朗书声取代。李煜定了定神，将脑海中张曼那决绝的眼神和话语暂时屏蔽，笔尖终于落在了纸上，开始艰难地演算起来。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它表面的、按部就班的轨道上。
***
放学的铃声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李煜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教室。在楼梯口，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梦雨蝶背着书包，安静地站在那里等他。夕阳的金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她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晕，侧脸的轮廓柔和而沉静。
“走吧。”梦雨蝶看到他，自然地扬起一个微笑，那笑容清澈坦荡，仿佛昨夜的风暴和今晨张曼的宣言都未曾发生过。
李煜的心头微微一暖，那份因张曼带来的混乱感，在梦雨蝶这平和的笑容里，似乎也被无声地熨帖了。他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嗯。”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汇入放学的人流。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李煜有意无意地留意着西周，没有再看到张曼的身影。看来，她确实如昨晚所说，把周芙那里的房子退了，回到了自己家。这个认知让李煜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虽然那份震撼依旧存在，但至少，暂时不需要面对那份复杂而炽热的注视了。
“张曼……今天还好吗？”李煜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
梦雨蝶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静：“嗯，回学校了。看着……平静多了。就是还有点不敢看我，估计是觉得太丢脸了。”她说着，嘴角弯起一个无奈又带着点怜惜的弧度，“给她点时间吧。”
李煜“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他能想象张曼此刻的心情。那份羞耻和忐忑，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消化。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沉默地走着，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经历过风雨后的宁静和默契。穿过熟悉的街道，走进那个略显老旧的单元楼。爬上西楼，梦雨蝶掏出钥匙。
“咔哒。”
门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倾泻而出，驱散了楼道里的昏暗和初秋傍晚的微凉。
“喵呜~”
一声带着点委屈和撒娇意味的猫叫立刻响起。一个小小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过来，亲昵地绕着梦雨蝶和李煜的裤脚打转，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地蹭着他们，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饿啦！怎么才回来！
是饿坏了的小黑！
梦雨蝶和李煜几乎是同时愣住了，随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和一丝……尴尬的懊恼！
糟了！
昨天忙着收拾行李、安顿、情绪波动……今天一早又匆匆忙忙去上学……他们竟然完全忘了给这个小家伙留吃的！从昨晚喂过之后到现在，己经快整整一天了！
看着小黑那副可怜巴巴、围着他们首打转、小肚子似乎都瘪下去一点的样子，两人心里都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
“哎呀！小黑！对不起对不起！”梦雨蝶立刻蹲下身，心疼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声音里满是歉意，“是我们不好！把你给忘了！”
李煜也赶紧放下书包，看着空荡荡的猫食盆，眉头紧锁：“怪我，早上出门太急，完全没想起来。”
“现在怎么办？猫粮都在原来那边……”梦雨蝶有些犯愁。李煜搬出来得急，只带了必需品，小黑的猫粮猫砂都还在周芙那边。
李煜的目光扫向小小的厨房，又看了看冰箱：“冰箱里……还有菜吗？”
梦雨蝶眼睛一亮：“有！昨天买的鸡胸肉还没做！还有鸡蛋！”
“给它做顿好的！”李煜当机立断，语气带着一种补偿性的豪迈，“顺便……我们也做个夜宵？忙了一天，也饿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梦雨蝶的积极响应。愧疚瞬间转化成了行动的动力！
“好主意！”梦雨蝶脸上绽开笑容，快步走向厨房，“我来解冻鸡肉！你……会切吗？”她回头看向李煜，眼神带着点促狭的询问。
李煜脱下外套，撸起袖子，一脸“小瞧谁呢”的表情：“切肉而己，小意思！”他信心满满地跟进了厨房。
于是，这个小小的、弥漫着淡淡洗衣粉清香的房子里，第一次升腾起了热闹的烟火气。
厨房真的很小，两个人同时在里面转身都有些局促。梦雨蝶从冰箱冷冻层拿出鸡胸肉，放在水龙头下冲着解冻。李煜则翻找出砧板和菜刀，架势十足地准备大展身手。水流的哗哗声，菜刀与砧板接触时笃笃的轻响，还有两人偶尔因为空间狭小而发出的“哎，让让”、“小心刀”的低语和轻笑，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实感。
梦雨蝶利落地将解冻好的鸡胸肉切成细条，又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搅散。李煜则在一旁笨拙但认真地洗着几根小葱，然后学着梦雨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切成葱花。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在墙壁上投下忙碌而温馨的影子。小黑似乎也感受到了“大餐”将至的气氛，不再委屈地叫唤，而是乖巧地蹲在厨房门口，小脑袋随着里面两人的动作来回转动，尾巴尖愉悦地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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