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呼吸声
清晨六点的空气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吸入肺腑，像薄荷叶擦过喉咙。李煜调整着呼吸，脚步稳健地踏在小区略显空旷的水泥路上。身旁，梦雨蝶的步伐轻盈而富有韵律，马尾辫随着跑动在脑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汗水很快濡湿了李煜额前的碎发，顺着鬓角滑落。肺部火辣辣的，腿部的肌肉也传来熟悉的酸胀感。但这一次，没有狼狈的喘息，没有濒临极限的眩晕。他紧跟着梦雨蝶的节奏，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规律的搏动，每一次蹬地都带着一种掌控感。这几公里，不再是被动承受的酷刑，而是主动选择的淬炼。
“不错嘛，今天跟得很稳。”快到小区门口时，梦雨蝶稍稍放慢脚步，侧过头，对李煜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晨光勾勒着她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
李煜咧开嘴，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但眼神明亮：“总不能……一首当拖后腿的……”汗水流进眼角，带来一丝刺痛，却让他感觉无比真实。他抬手抹去，指尖触碰到额角的温热，那是生命在燃烧的证明。
踏进教室，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人还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勤奋的身影在埋头苦读。李煜径首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物理课本和习题集。
教室里的空气还带着夜晚残留的凉意，混合着书本纸张特有的味道。他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复杂的力学公式和电路图上。曾经，这些内容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的游戏，是证明自己优越感的工具。但现在，他需要一种更沉静、更专注的态度。
既然决定了改变，就要贯彻到底。无论是身体，还是头脑。自律和坚持，不是为了向谁证明，而是为了锻造那个面对风暴时，能够站稳脚跟、看清方向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排除脑海中残留的、关于医院消毒水气味和警报死寂的杂念，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眼前的公式推导中。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带着一种踏实而坚定的力量。
***
与此同时，楼上高二（7）班的教室里，梦雨蝶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习惯性地拿出课本和笔记，准备预习今天的内容。然而，旁边那张紧邻着她的桌子，却空荡荡的。
张曼的座位。
桌面收拾得很干净，书本整齐地码放在桌肚里，椅子上也没有随意搭着的校服外套。这不像她。张曼总是踩着点进教室，常常手忙脚乱地掏书，桌面也总是有点小凌乱。
梦雨蝶微微蹙眉，目光在那空位上停留了几秒。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掠过心头。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张曼的头像——一张她自己画的卡通猫咪。
“曼曼？今天请假了？没见你来学校。”她快速敲下一行字发送过去。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立刻得到回复。梦雨蝶放下手机，心里那点异样感并没有消失。张曼昨天还好好的，没听说有什么事。她甩甩头，暂时将疑虑压下，翻开英语课本，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也许只是家里临时有事吧。
***
同一时间，李煜家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被礼貌地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训练有素的节奏感。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拖鞋踢踏的声音。几秒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如鸟窝的脸。周芙揉着眼睛，显然是被吵醒的，脸上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
“谁啊？大清早的……”她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不耐烦瞬间变成了茫然。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风衣，里面是熨帖的学院风衬衫和格子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勾勒出纤细的小腿线条。她拖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昂贵、银灰色的巨大行李箱，脚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女孩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皮肤白皙，五官明艳，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垂在肩头。此刻，她正对着周芙，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甜美而标准的微笑。
“你好，”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银铃轻摇，“请问是周芙，周姐吗？”
周芙的脑子还处于半开机状态，混沌了几秒，才猛地想起来——租房！前几天在网上联系的那个！对方爽快地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而且数目相当可观，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入住！她当时被那串数字砸得晕乎乎的，只记得对方说是个学生，很安静，不会打扰她。后来对方知道她也是女生，还主动提出合租，租金更是让她无法拒绝。
“啊！是你！张……张曼对吧？”周芙瞬间清醒了大半，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手忙脚乱地把门完全拉开，侧身让开，“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快请进快请进！你看我这……睡过头了，都忘了你今天要搬来！”她一边说，一边有些尴尬地用手胡乱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张曼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甜美得体：“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打扰周姐休息了。”她拉着巨大的行李箱，动作优雅地侧身进门，目光飞快而隐蔽地扫视了一圈这个陌生的客厅——略显陈旧的家具，随意堆放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泡面味和……某种廉价香薰的味道。她的视线最终状似无意地，落在了客厅那面与隔壁李煜家仅一墙之隔的墙壁上。
“房间在这边，我带你看！”周芙热情地引着张曼走向次卧，边走边絮叨，“房间不大，但采光还行，床、衣柜、书桌都齐全，就是……可能有点小，你看……”
房间确实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老式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窗户对着楼栋之间的缝隙，光线有些勉强。但张曼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房间的墙壁——那正是与李煜家紧邻的一面。
“挺好的，周姐。”张曼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的笑容，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动作自然地递到周芙面前，“这是三个月的租金，您点点。以后就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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