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别走！”李煜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他本能地觉得，如果让她就这样消失，他将永远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再次伸手，这次，他紧紧抓住了她那只变得冰凉的手！
就在他抓住她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汤姆身后那片旋转木马的光影中传来！
“啊——！”李煜惊呼一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猛地拉扯着，向前飞去！天旋地转！他死死抓住汤姆的手，两人的身影如同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旋涡。
旋转木马的音乐变成了尖锐的嗡鸣，彩色的灯光扭曲成刺目的光带。在令人晕眩的混乱中，李煜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大口喘着气，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喧嚣的游乐场。冰冷、惨白、弥漫着消毒水气味……这里是……医院的走廊！
他正趴在那条他曾经痛哭过的、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而汤姆，那个前一秒还在他手中、穿着碎花裙的汤姆，此刻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病房门外。
李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那个活力西射的“汤姆骑士”，那个在旋转木马上大笑的女孩，只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成为的样子，是她对抗病魔时为自己编织的最美好的幻象！而眼前这个在病房外无助哭泣的小小身影，才是残酷的现实！
“朱玉……”他喃喃地叫着她的本名，挣扎着想爬起来冲过去。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病房门猛地被拉开！刺耳的、尖锐的、持续不断的仪器警报声如同无数把利刃，瞬间刺穿了走廊的寂静！那声音凄厉、绝望、象征着生命最无情的倒计时！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急促地冲了进去。李煜看到朱玉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写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冲进病房，却被随后赶到的护士紧紧抱住。
“妈妈——！爸爸——！”朱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了警报的嗡鸣，像受伤小兽最后的悲鸣，狠狠撞在李煜的耳膜和心脏上。“汤姆……汤姆这次……鼓不起来了……鼓不起来了……”她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孩童面对终极恐惧时的无助和崩溃。
李煜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明白了“鼓不起来”的意思！明白了她为什么给自己取名“汤姆”！那是她对抗死亡的最后一点天真的勇气和希望！而现在，这希望……破灭了！
警报声依旧在凄厉地嘶鸣，如同为生命送葬的挽歌。朱玉在护士怀里剧烈地挣扎着，哭喊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悲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画面中，李煜感到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那条浅蓝色的手绢！在冰冷惨白的灯光下，它显得如此单薄，如此脆弱。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跪倒在朱玉面前。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手绢，像当初她递给他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塞进了她那只冰凉、因哭泣而痉挛的小手里。
“朱玉……汤姆……”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拿着……擦擦眼泪……会好的……会好的……”他重复着她曾安慰他的话，却感到语言在巨大的悲伤面前如此苍白无力。
朱玉的哭声骤然停了一瞬。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曾经清澈、此刻却盛满无边痛苦和恐惧的眼睛，茫然地看向李煜，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有。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浅蓝色手绢上，那熟悉的触感和残留的、属于李煜的微温，让她破碎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星芒。她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那块柔软的布料。
就在这时，病房内那持续不断的、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朱玉握着手绢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眼中的那点微弱的星芒，如同被风吹灭的最后一粒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
李煜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无底的冰窟。他明白那死寂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朱玉，看着她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手中那块无力的浅蓝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不——！”
一声凄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终于冲破了李煜的喉咙，也冲破了梦境的束缚！
***
李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溺水获救的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调还在低沉地嗡鸣，一切如常。刚才那光怪陆离、最终坠入冰冷深渊的梦境，清晰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旋转木马上汤姆放肆的大笑，花圃边她郑重的托浮，病号服下摆的刺眼，警报声的凄厉，朱玉最后握着手绢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床头柜。
那条浅蓝色的手绢，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叠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它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安宁。
李煜颤抖着伸出手，将手绢紧紧攥在手心。布料柔软，带着他熟悉的触感，还有一丝……仿佛从梦境深处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凉？他低头凝视着它，仿佛能透过这方小小的布料，看到那个在梦中短暂相遇、笑容灿烂如阳、最终却消失在冰冷死寂中的小小身影。
“朱玉……汤姆……”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
心脏还在狂跳，悲伤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胸口，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无法相信那仅仅是个梦。那警报声停止后的死寂，那无边无际的绝望感……是朱玉在向他告别吗？她……她真的……
窗外的天色，开始透出一点极淡的灰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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