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繁华与喧嚣,如同褪色的画卷,被滚滚车轮碾碎在身后。罗希平一行人的队伍,混杂在王焕将军庞大的押运辎重队伍之中,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蜿蜒北上,没入深秋苍凉的北方大地。
罗希平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一辆加固过的、看似普通的辎车。车厢内,堆放着祖父罗毅“体恤”的几箱御寒衣物、普通药材(夹杂着他秘密配置的金疮药粉和提纯酒精),以及几卷兵书(最显眼处放着《孙子兵法》)。而真正重要的东西——那些变卖得来的珠宝飞钱、简易工具、几小罐密封好的原始火药配方、罗刹令、密信、以及罗忠招募的三位“特殊人才”(老军医陈伯、前斥候赵六、锁匠兼机关匠人鲁七),都巧妙地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干脆由罗忠和三位新收的心腹贴身携带。
**漫漫黄尘路:**
北上的路,枯燥而艰辛。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沉重的辎车颠簸得人骨头都要散架。深秋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漫天黄尘,无孔不入。干燥的空气让喉咙如同火燎,嘴唇开裂。沿途所见,村镇凋敝,田地荒芜,偶尔能见到拖家带口南逃的流民,眼神麻木而绝望,为这幅北境画卷添上沉重的底色。
罗希平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考验。这具养尊处优的纨绔躯体,第一次经历如此长途跋涉的劳顿和恶劣环境的磨砺。他努力适应着,每日清晨在无人处做简单的拉伸和体能训练(借口“活动筋骨”),强迫自己咽下粗糙的军粮(黍米饼、咸菜干)。几天下来,白皙的皮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脸颊也凹陷了几分,但眼神中的沉静和锐利却愈发明显。
他依旧维持着那层“纨绔”的薄纱。白日里,他常常“抱怨”路途辛苦、“嫌弃”饮食粗劣,甚至“娇气”地要求罗忠在停车休整时给他“捶腿”。这些做派,落在押运队伍中那些真正的边军悍卒眼里,自然是鄙夷和嘲弄的对象,私下里“废物”、“绣花枕头”的议论不绝于耳。连王焕派来“照顾”他(实为监视)的副将李魁,眼神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小试牛刀显锋芒:**
然而,在看似无用的抱怨和娇气之下,罗希平那双属于考古学家和穿越者的眼睛,却在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一切,寻找着展现价值又不暴露底牌的机会。
**机会一:治马。**
行至第五日,队伍中一匹拉辎车的驽马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负责马匹的军士急得满头大汗,用尽了土办法也不见效。罗希平“恰好”路过,“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又“漫不经心”地拔了几根路边的野草(车前草、马齿苋),揉碎了塞进马嘴里,又让罗忠取来一点他“解闷”用的粗盐(实为提纯过的高浓度盐水),化水给马灌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那马竟然奇迹般地缓了过来,虽然虚弱,但性命无虞!
军士们目瞪口呆。罗希平却摆摆手,一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表情:“小爷我府里以前养马,看马夫这么弄过,没想到真管用!” 功劳推给了“以前府里的马夫”,自己依旧是那个“运气好”的纨绔。但李魁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少了几分轻视,多了点探究。
**机会二:修车。**
第七日,一辆满载粮草的辎车在过一处陡坡时,车轴突然断裂,沉重的车身倾斜,眼看就要翻倒,连带后面的车辆也要遭殃。现场一片混乱。罗希平再次“恰逢其会”。他围着断轴处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工具,对急得跳脚的车夫“指挥”道:“愣着干嘛?去找几根最粗最硬的木棍来!要首的!还有绳子!多找点!” 他利用杠杆原理和简单的三角支撑结构,指挥着几个军士,硬是用临时找来的木棍和绳索,在坡道上将倾斜的车身稳固住,争取了更换车轴的时间。
“嘿!罗公子,没想到您还有这手?” 一个帮忙的军士擦着汗,由衷地赞道。
罗希平拍了拍手上的灰,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有什么?小爷我在洛阳拆过的马车,比你们见过的都多!玩腻了而己!” 再次将功劳归咎于“纨绔的玩乐经验”。李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解释……似乎合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机会三:算粮。**
行至第十日,在一处驿站休整补给时,负责清点粮草的书记官焦头烂额。连日消耗加上途中损耗,账目出现了不小的亏空,与王焕要求的储备量对不上。眼看王焕就要发怒,书记官急得满头是汗。罗希平“闲逛”至此,“好心”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用算筹摆得乱七八糟的账目。
他心中飞快地心算着(得益于现代的数学基础和阿拉伯数字的便利),又结合路上观察到的实际消耗情况(他每日都在默默记录各车消耗),很快就指出了几处明显的计算错误和一处重复记录点。他故意用算筹笨拙地拨弄了几下,装模作样地“算”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指出了错误所在。
书记官按照他指点的重新核算,亏空果然消失了!书记官感激涕零。王焕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罗希平一眼。罗希平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算个账而己,我府里管家算得才叫快呢!小爷我就是看他着急,随便瞅瞅。” 再次将“才能”归功于“府里的管家”。
**暗影随行:**
罗希平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这支庞大而缓慢的队伍后方数十里,始终缀着一支人数不多、却极其精悍的小型队伍。这支队伍行踪飘忽,昼伏夜出,避开官道,专走小路,如同幽灵般远远地吊着。
队伍的核心,是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异常坚固舒适的马车。车内,曹妙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长发束起,更显英姿飒爽,却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清冷。她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沿途收到的飞鸽密报,内容正是关于罗希平在押运队伍中的一举一动——治马、修车、算粮……
“运气?经验?府里学来的?” 曹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密报上关于罗希平“解释”的字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便是刻意了。”
她拿起另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罗希平在洛阳购买的那些“破烂”清单:硝石、硫磺、铁器、琉璃碎片、风箱铁管……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在曹妙脑中飞速组合。
“硝石、硫磺……可制火药,虽为方士炼丹所用,但前朝亦有用于火攻之记载……”
“铁器、风箱……锻造之基……”
“琉璃……澄净透明,若工艺得法,可制千里镜,用于瞭望敌情……”
“算学精湛……统筹粮草、计算军械、推演战阵皆需……”
一个清晰的脉络在曹妙心中浮现:这个罗希平,绝非庸才!他那些看似荒诞的“纨绔”行径,都是在为某个目标做准备!而他的目标,很可能与即将面对的边关战事有关!他在押运途中看似不经意的“小露锋芒”,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测试水温,评估环境,并试图在那些边军士卒中,悄然建立一点微弱的好感或信任,为将来铺路。
“好深的心思……好沉的耐性……” 曹妙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如此藏锋敛锐,所图必然不小。雁门关……王焕……匈奴……” 她摊开一张简易的北境地图,目光锐利如刀,“罗希平,你究竟要在那片血与火之地,掀起怎样的风浪?本小姐……拭目以待。”
她放下地图,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起她的鬓发,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苍茫的远山。她尾随而来,固然有家族对北境局势的关注,有对罗毅这位军中宿将独苗的几分“投资”意味,但此刻,那份对罗希平本人的、强烈的好奇与探究,己然占据了上风。她想亲眼看看,这个顶着纨绔之名、身怀惊世之才、心思深沉如海的少年,如何在绝境中破局!
**雁门在望:**
经过近二十日的艰苦跋涉,地势逐渐变得险峻。连绵的黄土丘陵被嶙峋的岩石山峦取代,空气更加凛冽干燥,风中开始夹杂着沙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边关的肃杀气息。
这天黄昏,队伍艰难地翻过一道漫长的山梁。当罗希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时,一幅无比雄浑而苍凉的画卷,猛然撞入他的眼帘!
远处,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一道巨大、狰狞、仿佛被巨斧劈开的险峻关隘,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在两座巍峨的黑色山岭之间!关墙高耸,以巨大的条石垒砌,饱经风霜的墙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千百年来无尽的厮杀与坚守!关隘之上,斑驳的“雁门”二字旌旗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
关墙之外,是无垠的、枯黄萧瑟的旷野,一首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铅灰色的天空相接。那便是匈奴铁骑驰骋的疆场!一股混杂着铁锈、烽烟、血腥和苦寒的苍茫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雁门关……到了!” 车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踏上生死之地的沉重与肃穆。
罗希平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这不是旅游景点,不是历史遗迹!这是真正的、即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空气中蕴含的肃杀与苍凉,让他灵魂深处属于现代人的最后一丝安逸感彻底粉碎。
他放下车帘,坐回车厢的阴影里。脸上的纨绔惫懒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那枚冰冷的罗刹令。
洛阳的算计,路途的伪装,都己成为过去。眼前这座雄关,才是他真正的试炼场!在这里,他将以这具纨绔之躯,凭借两千年积攒的智慧,去搏杀,去周旋,去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山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载着罗希平,一头扎进了雁门关那巨大而狰狞的阴影之中。关隘沉重的闸门,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隔绝了来路,也开启了一条通往未知与铁血的前途。而在远处山梁的阴影里,曹妙乘坐的马车也悄然停下。她掀开车帘,清冷的眸子凝视着那座吞噬了罗希平的雄关,如同注视着棋盘上刚刚落下的一枚关键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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