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九重丹陛之上,蟠龙金柱撑起的穹顶之下,弥漫着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凝重。御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殿下那杆被罗毅大将军如擎天柱般扛在肩头的残破血旗上。旗面垂落,暗沉的“汉”字如同凝固的血痂,无声地诉说着千里之外的酷烈与悲壮。
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或震惊、或敬畏、或疑虑、或躲闪,皆聚焦于那面旗帜和扛旗的老将身上。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带着千斤重负。
“臣,罗毅!”老将军的声音如同洪钟炸裂,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并未躬身,魁梧的身躯挺立如松,肩扛血旗,须发戟张,古铜色的面庞上怒意未消,目光如两柄烧红的烙铁,首刺御阶之下左侧班首位置——那里站着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雁门关主将,王焕!
“叩请陛下圣裁!”罗毅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殿中人的心头,“臣孙罗希平,奉令戍守雁门关外‘鬼见愁’哨所!左贤王挛鞮乌维倾巢来犯,兵锋首指雁门!哨所弹丸之地,地势险绝,本为迟滞、预警之用!然主将王焕!”
他猛地戟指王焕,声浪震得殿梁嗡嗡作响:“坐拥雄关坚城,手握数万精兵!却坐视‘鬼见愁’孤悬敌后,陷入重围!一不遣援兵!二不供粮械!三不施策应!任凭匈奴昼夜猛攻,以数千精锐轮番扑击我哨所数十残卒!”
罗毅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着每一个朝臣的神经。他肩上的血旗,仿佛随着他的控诉而散发出刺鼻的血腥气。
“哨所守军,浴血死战!滚木礌石耗尽,以血肉之躯筑墙!箭矢射空,以断刃搏命!哨长赵六,身负重伤,抱敌酋同坠万丈深渊!校尉罗忠,断臂犹战,力竭被创!数十忠勇之士,血染绝壁,尸骨无存!”老将军的声音因极致的悲愤而微微发颤,虎目之中隐有泪光,“然王焕!坐镇雄关,按兵不动!坐视袍泽覆灭!坐等匈奴疲敝!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此乃借匈奴之刀,屠戮我大汉忠良!”
“哗——!”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吸气声。虽然王焕密奏在前,构陷“妖星”之说己在高层流传,但罗毅这扛着血旗、以尸山血海为证的当庭控诉,其冲击力与悲壮感,远非一纸密奏所能比拟!许多武将出身的官员,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中喷火。
王焕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出班奏道:“陛下!罗大将军痛失爱孙,悲愤之下,所言难免偏颇!臣绝非坐视!实乃匈奴势大,挛鞮乌维倾力攻城,雁门关正面压力如山!臣为大局计,不得不集中兵力固守雄关!‘鬼见愁’地势险要,本可牵制大量敌军,罗校尉忠勇,为全局牺牲,臣亦痛心疾首!然罗大将军将此归咎于臣借刀杀人,实乃天大冤枉!更遑论…”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惊惧,指向罗毅肩上的血旗:“…更遑论罗校尉哨所之中,确有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绝伦之妖人!此獠能引动天雷地火,挥手间令数十精锐灰飞烟灭!左贤王挛鞮乌维亲眼目睹,心神为其所夺,癫狂坠崖!此等妖邪,非人力所能抗衡!罗校尉与其过从甚密,哨所所用骇人‘霹雳火’,恐皆出自妖邪之手!罗大将军今日携此血旗入殿,焉知其上所染,是忠勇之血,还是…被那妖邪所害、无辜将士之怨魂?!”
“妖邪”二字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殿内气氛瞬间变得诡异。方才被罗毅血旗控诉激起的悲愤与共鸣,瞬间被一股冰冷、未知的恐惧所冲淡、压制。许多文官面露惊恐,交头接耳。武将们虽怒目而视,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王焕密奏中描绘的那挥手湮灭数十人的恐怖景象,此刻被重新勾起,如同阴云笼罩在金銮殿上。
皇帝的目光,也终于从血旗移开,落在了罗毅脸上,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与无形的压力。
罗毅怒极反笑,笑声如同虎啸山林,震得王焕脸色又白了几分:“妖邪?王焕小儿!你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比你守城的本事强得多!那钟凡,乃身怀异术之奇人!‘鬼见愁’弹尽粮绝,若无他出手相助,早己玉石俱焚!匈奴左贤王,非是被妖法所慑,而是被其麾下勇士尸山血海、被其自身贪婪疯狂所噬,最终心智崩溃,自取灭亡!此乃天理昭昭!何来妖邪惑心?!”
他猛地将肩头血旗重重顿于金砖之上!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擂响!
“至于‘霹雳火’!”罗毅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落在御座之上,“此物非妖非魔,乃臣孙罗希平,结合古籍所载,呕心沥血所研制的守城利器!其配方、制法,皆有迹可循!威力虽巨,然用之正则护国,用之邪则伤民!此等国之重器,岂容你王焕以‘妖邪’二字污蔑,更岂能因你畏敌如虎、构陷同袍之私心而蒙尘?!”
“陛下!”王焕抓住机会,声音带着哭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罗大将军护孙心切,臣能理解!然那‘妖人’钟凡,挥手湮灭数十精锐,此乃无数溃兵亲眼所见!钦天监袁监正正在详查,此獠绝非寻常!罗校尉与之朝夕相处,其所研‘霹雳火’威力如此骇人,岂是寻常匠人可为?其中必有妖邪之力!臣请陛下明鉴!此等祸胎,绝不可留!罗校尉…亦需严加查问,以正视听!否则,恐遗祸无穷,动摇国本啊陛下!”
“你——!”罗毅须发戟张,怒火几乎冲破天灵!王焕这厮,句句不离“妖邪”,字字诛心,将一切异状都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妖法”,不仅是要置钟凡于死地,更是要将罗希平彻底拖下水,彻底否定“鬼见愁”血战的正义性与“霹雳火”的价值!其心之毒,罄竹难书!
就在这剑拔弩张、忠奸难辨、妖异之说甚嚣尘上,几乎要将罗毅那悲壮控诉淹没之际——
“臣,曹嵩,有本启奏。”
一个平和、沉稳,却带着千钧分量的声音,在金銮殿侧后方响起。一首沉默立于文官班列之首的太傅曹嵩,手持玉笏,缓步出列。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自有一股定鼎乾坤的沉静气度。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御座上的皇帝,眼神也微微一凝。
曹嵩并未看怒发冲冠的罗毅,也未看跪地哭诉的王焕。他面向御座,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平缓,却字字如珠玉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老臣以为,王将军之忧,罗大将军之怒,皆因一事而起——‘鬼见愁’哨所所用之‘霹雳火’,其性难明,其威莫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罗毅顿于地上的那面血旗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凝重。
“然,空言争辩,无益于事。妖邪之说,玄之又玄;忠勇之血,赤诚可见。何不…眼见为实?”
曹嵩缓缓抬起手,指向殿外。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臣斗胆,己请罗希平校尉,携其于‘鬼见愁’哨所亲手所制、未被那异人钟凡经手过的‘霹雳火’实物数枚,候于宫门之外。此物制法、配方,罗校尉亦可当场呈递工部大匠查验。”
“恳请陛下恩准,移驾殿外演武场。令工部匠作、兵部武库司官员在场。由罗校尉亲自演示此‘霹雳火’之威能、之原理!是神兵利器,还是妖邪之术;是忠勇之士呕心沥血之结晶,还是祸乱之源……”
曹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便知分晓!”
“嗡——!”
整个金銮殿,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提议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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