挛鞮乌维的咆哮在王帐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其根源远非仅仅折损了百名勇士那么简单。帐下诸将噤若寒蝉,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单于眼中那择人而噬的凶光背后,是整个部落联盟在凛冬寒风中的哀鸣。
“废物!一群废物!”挛鞮乌维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酒水和肉食泼洒一地。“一个弹丸哨所!一个妖人!一个魔鬼!就让我挛鞮氏族的雄鹰折翼沉沙?!”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萨满颤巍巍出列,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炉火:“左贤王息怒…那‘鬼见愁’地势险绝,更有妖邪坐镇,强行攀援,无异于以勇士之血饲喂恶灵…或许…或许可以围困…”
“围困?!”挛鞮乌维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剐在老萨满脸上,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低沉:“萨满大人,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围困’?”
他猛地指向帐外,呼啸的寒风仿佛应和他的怒吼,卷着雪沫扑打着帐帘:“看看这风雪!听听这寒风!草原上的草早就枯死,深埋在数尺厚的冰雪之下!我们的牛羊在一天天消瘦,饿得啃食帐篷的毛毡!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冰冷的毡房里,用最后一点干牛粪取暖,眼巴巴等着我们带回粮食、盐巴、布匹、铁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刻骨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什么一定要打雁门关?为什么明知是铜墙铁壁也要撞个头破血流?!因为关内,是暖屋!是粮仓!是堆满过冬物资的宝库!因为我们的身后,是正在被寒冬吞噬的草原!是嗷嗷待哺的族人!”
挛鞮乌维环视帐中每一位将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与焦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恢复了冰冷的理智,却更显残酷:“寒冬是我们的鞭子,饥饿是我们的号角。我们没有退路!退回去,就是看着部落的女人和孩子冻饿而死,看着牛羊倒毙,看着我们的部族在下一个春天到来前彻底凋零!雁门关,不是我们想打,而是我们必须打!是寒冬逼着我们,用血和命去砸开这道门,抢出一条活路!”
“而‘鬼见愁’!”挛鞮乌维的拳头狠狠砸在支撑王帐的粗大木柱上,“就是挡在这条活路咽喉上的一根毒刺!它居高临下,用那该死的‘妖雷’威胁着我们的攻城大军!不拔掉它,我们每一次冲击雁门关主城,都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拔掉它,清除那妖人和魔鬼,我们才能集结所有力量,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砸开雁门关!”
他眼中凶光爆射:“传令下去!”
1. 断绝后患:派五千精锐骑兵,日夜不停,彻底封锁‘鬼见愁’通往关城的所有可能路径!一只鸟也不准飞过去!耗也要把他们耗死在那座绝壁上!
2. 不计代价强攻: 调集所有攻城器械——云梯、冲车、投石机(虽然对峭壁作用有限,但可以牵制和掩护)!征发所有能战之兵!明日,不,今日就开始!从正面栈道,给本王日夜不停地攻!用尸体堆,也要堆出一条路上去!
3. 火攻!烟攻!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干草、油脂、湿柴!用火箭!用燃烧的滚木!用湿柴制造浓烟!本王要把那座‘鬼见愁’变成‘火愁’!‘烟愁’!看他们在火海浓烟里还能不能放‘妖雷’!
4. 重赏与死令:斩获罗希平头颅者,封万夫长,赐奴隶五百,牛羊万头!格杀那青袍魔鬼者,封王!世袭罔替!畏战不前者…杀无赦!全家贬为奴隶!
挛鞮乌维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匈奴将领的心头,也砸向了悬崖峭壁上的“鬼见愁”。生存的绝境,让匈奴这头受伤的饿狼,彻底露出了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獠牙。
“鬼见愁”的窒息与应对:
几乎在匈奴骑兵开始封锁山道的同时,“鬼见愁”哨所就感受到了那致命的窒息感。
罗忠脸色铁青地回报:“大人!山下所有小路都被匈奴游骑封死了!密密麻麻,像狼群围着猎物!我们…彻底成了孤岛!”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砸得哨所内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重。断绝了与关城的联系,意味着得不到任何增援、补给和信息。他们真的成了一座漂浮在匈奴怒海中的绝望孤岛。
罗希平肋下的伤口在剧烈的心绪波动下传来阵阵刺痛,他强撑着,额角渗出冷汗。他走到瞭望口,看着山下匈奴大营的异动:大批士兵被调动,攻城器械在集结,更远处,能看到匈奴人正在疯狂地砍伐稀疏的树木、收集枯草,甚至驱赶着奴隶拆毁一些无用的营帐获取材料。
“他们要干什么?”鲁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火攻…烟攻…”罗希平的声音沙哑,眼神锐利如鹰,“还有…不计代价的强攻。匈奴人,被逼到绝路了。” 他迅速理解了挛鞮乌维的意图——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的攻势,淹没“鬼见愁”,同时用火焰和浓烟瘫痪他们的防御核心“霹雳火”。
危机迫在眉睫!罗希平的大脑飞速运转,压榨着每一分潜力:
1. 水源与防火!“立刻!将所有储水的大缸、皮囊集中到工坊和栈道防御点!用能找到的所有布料、毛毡浸湿,覆盖在工坊屋顶和存放霹雳火的区域!清理哨所平台所有易燃杂物,尤其是靠近崖边的!鲁七,带人把剩下的油脂都收好,远离火源!”
2. 防御重心调整:
栈道入口:依旧是第一道防线,但必须做好承受持续冲击的准备。罗希平命令将最后库存的铁钉、木刺全部加固在栈道入口的障碍上。滚石木擂重新检查堆放位置,确保能快速推下。罗忠和赵六带领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士卒,分成三班,死守此地!
防火瞭望:指定专人在高处瞭望,一旦发现大规模火矢或燃烧物来袭,立刻示警。
后山警戒:虽然钟凡解决了上次偷袭,但罗希平不敢大意,依旧安排了哨兵轮值,并堆积了更多巨石。
3. “霹雳火”的存亡之战:
保护核心:所有制造好的陶罐霹雳火,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哨所最深处、相对避风防火的角落,用湿毛毡覆盖。
有限使用:罗希平深知库存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他下令:“除非匈奴大规模集结冲击栈道,或者火攻威胁到工坊,否则不得轻易动用霹雳火!节省每一颗!”
抛射架的困境:简陋的抛射架在面对分散的火矢攻击和快速冲击的步兵时,作用微乎其微。鲁七尝试加装简易的挡板保护操作手,但效果存疑。
4. 钟凡——最后的底牌与最大的变数:
罗希平的目光最终落在工坊内那个青灰色的身影上。钟凡似乎对外界的紧张气氛毫无所觉,他正专注地看着掌心。一小撮火药颗粒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寸许,被一股柔和却精纯至极的青色内力包裹着,缓缓旋转。颗粒之间,有细微的电弧般的光芒在跳跃、闪烁。
“钟兄…”罗希平艰难开口,他知道此刻的请求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匈奴将发起总攻,火矢如雨,人潮如蚁…栈道入口,恐难久守。若…若敌军突破栈道,涌入平台…能否请钟兄…”
钟凡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掌心的内力与火药上,仿佛在观察一个奇妙的世界。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多少人?”
“…不知。但必是源源不断,不死不休。”罗希平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哦。”钟凡应了一声,指尖微动,那团包裹着火药的内力倏地收入掌心,消失不见。他这才缓缓转过身,清澈的眸子看向罗希平,没有任何波澜:“守住入口,我研究。守不住,进来多少,杀多少。”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水开了”,却让罗希平心头剧震!钟凡的“承诺”清晰无比:他不会主动去前线当“人形堡垒”,但一旦防线被突破,他将化身真正的“鬼见愁”,在哨所内部进行一场效率恐怖的屠杀!
这既是定心丸,也是悬顶之剑。罗希平毫不怀疑钟凡能做到,但代价可能是整个哨所平台被鲜血浸透,变成一个修罗场,而钟凡本人,可能在杀戮中更加沉溺于力量本身,或者…对“研究”产生更不可控的想法(比如用活人测试内力与火药的结合?)。
“谢…钟兄。”罗希平压下翻腾的思绪,郑重抱拳。他必须守住栈道!绝不能让战火烧到平台内部,绝不能将钟凡这柄“神剑”彻底解放到那种地步!
没有过多的等待。当天下午,当惨白的冬日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时,匈奴的总攻开始了!
首先到来的,是遮天蔽日的火箭!
咻咻咻——!
无数燃烧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山下抛射上来,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扎向“鬼见愁”哨所的平台、工坊屋顶、木制的防御工事!虽然大部分因射程和高度落在崖壁上或射空,但仍有不少钉在了哨所的建筑上,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木材和覆盖物!
“灭火!快灭火!”罗忠嘶吼着,士兵们冒着被流矢射中的危险,拼命用雪块、湿布扑打着火苗。哨所多处冒起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紧接着,巨大的燃烧滚木被点燃,从下方被匈奴人奋力推滚上来!这些裹着油脂、熊熊燃烧的巨木,沿着陡峭的山坡翻滚、跳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撞向栈道入口的防御工事!
“顶住!推开它们!”赵六带着几个悍卒,用长矛、木叉死命抵住滚来的火球,试图将其推落悬崖。灼热的气浪炙烤着他们的脸庞,火星西溅,每一次撞击都震得木制工事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栈道下方,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被重赏刺激得双目赤红的匈奴兵,顶着盾牌,踏着同伴的尸体,如同蚂蚁般沿着狭窄的栈道疯狂向上冲锋!箭矢、石块从上方倾泻而下,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深渊,但后面的人立刻填补空缺,踩着滑腻的血迹和尸体,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放箭!放滚石!”罗忠的声音己经嘶哑,他手中的强弓几乎没有停歇,每一次弓弦响动,必有一名匈奴兵倒下。士卒们奋力推动着沉重的石块和擂木,沿着栈道隆隆滚下,碾碎沿途的一切!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鬼见愁”的守军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承受着来自天空(火箭)、山坡(滚木)、正面(人潮)的三重打击!浓烟开始弥漫,视线受阻;火焰在蔓延,灼热难当;伤亡在迅速增加,守军的人数在锐减!
罗希平拄着长刀,站在栈道入口后方指挥,肋下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冷汗浸透了衣衫。他看着前方浴血奋战的罗忠、赵六和士卒们,看着不断被火箭引燃又被扑灭的哨所建筑,看着下方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匈奴兵…
“霹雳火…准备!”罗希平咬着牙,下达了命令。不能再等了!必须打退一波最凶猛的进攻,争取喘息之机!
鲁七带着几个工匠,将几枚陶罐霹雳火搬到了抛射架旁。点燃引信!
嘎吱——!
简陋的杠杆在牛筋的拉力下猛地弹起!数枚燃烧的黑色陶罐划过浓烟弥漫的天空,带着绝望的呼啸,砸向栈道下方匈奴兵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栈道上响起!火光与气浪瞬间吞噬了数十名匈奴兵,残肢断臂混合着惨叫西处飞溅!这突如其来的“妖雷”再次展现了恐怖的杀伤力,让汹涌的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这喘息的时间极其短暂!
“继续冲!他们没多少妖雷了!冲上去,杀光他们!”匈奴军官在后方歇斯底里地咆哮!短暂的混乱后,更疯狂、更密集的进攻再次涌来!而且,这一次,匈奴兵学乖了,队形分散了许多,让霹雳火的杀伤效果大打折扣。
更糟糕的是,几枚火箭精准地射中了存放湿毛毡的区域,引燃了覆盖物!存放霹雳火的角落暴露出来!
“保护霹雳火!”鲁七目眦欲裂,带着工匠扑上去灭火。但匈奴的箭矢如同毒蛇般射来,一名工匠惨叫着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影倏然出现在起火的角落旁。钟凡不知何时离开了工坊。他看都没看射来的箭矢,衣袖随意一挥,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气劲拂过,射至他身前的箭矢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纷纷折断掉落。他对着燃烧的湿毛毡和暴露出来的几枚霹雳火,屈指一弹!
嗤——!
一股极寒的气息瞬间弥漫!那跳跃的火焰如同被冻结一般,瞬间熄灭!甚至连升腾的黑烟都被这股寒气压了下去!暴露出来的霹雳火陶罐表面,迅速凝结了一层白霜!
寒气转瞬即逝。钟凡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工坊内,继续他被打断的“研究”。留下鲁七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被“冻灭”的火焰和结霜的陶罐,如同身处梦中。
栈道入口的厮杀还在继续,惨烈无比。罗希平看着钟凡那惊鸿一瞥的出手,心中没有丝毫轻松。钟凡出手了,但也仅仅是为了保护他的“实验材料”不被破坏。他划定的界限清晰而冷酷:防线之外,血流成河与他无关;防线之内,威胁到他“研究”的东西,会被瞬间抹除。
匈奴的进攻如同永无止境的怒涛。守军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箭矢滚石即将告罄,霹雳火也所剩无几。浓烟与火焰让哨所内的视线和呼吸都变得困难。罗希平知道,栈道入口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而一旦防线崩溃,让匈奴兵涌入这狭小的平台…等待着所有人的,将是一场由那位“非人”存在主导的、未知而恐怖的“内部清洗”。凛冬的绝望,将“鬼见愁”推向了真正的必死之局。生存还是毁灭?答案或许就在那摇摇欲坠的栈道防线之后,在那座烟雾缭绕的工坊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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