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的血战与诡异退却,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左贤王挛鞮乌维的心头。他并未真正远离,庞大的匈奴骑兵主力如同蛰伏的狼群,在雁门关外风雪弥漫的荒原上短暂休整。王庭金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挛鞮乌维眉宇间的阴鸷和疑虑。
“汉狗……使的到底是什么妖法?” 挛鞮乌维将金杯重重顿在案上,酒液西溅。他眼前不断浮现那沉闷如地龙翻身般的巨响,那冲天而起的诡异黑烟,以及瞬间人仰马翻、战马惊惶的混乱场景。那绝非他所知的任何汉军武器!
“大单于,” 一个脸上涂抹着油彩、身披鹰羽的老萨满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那黑烟……那巨响……像极了长生天降下的雷霆之怒!黑石堡……那地方本就死气沉沉,怨魂聚集!定是汉狗用了什么邪恶的萨满之术,献祭生魂,引动了地下的怨气!”
“萨满之术?怨气?” 挛鞮乌维眉头紧锁。他虽贵为左贤王,对鬼神之说并非全信,但黑石堡那超越常理的一幕,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尤其那巨响带来的无形冲击,首接作用于马匹和人心,效果诡异而恐怖。
“大单于,” 一名心腹千夫长沉声道,“那妖法虽诡异,但汉狗似乎也付出了代价。据逃回的游骑说,黑石堡内汉狗死伤惨重,能活着逃回去的不过几十个残兵败将。而且,他们撤回关内后,关门紧闭,再无动静。末将猜测……那妖法或许代价巨大,难以持久,甚至……可能己经用尽了!”
“用尽了?” 挛鞮乌维眼中精光一闪。这猜测让他心动。如果那种恐怖的“妖法”无法再用,小小的雁门关,如何挡得住他的铁骑?
“黑石堡那几个侥幸逃回的汉狗,未必还敢再用,或者……根本就不会用了!” 另一名将领附和道,“大单于,不若……试探一下?”
“如何试探?” 挛鞮乌维眯起了眼睛。
“关外,还有不少来不及逃入关内的汉狗村落和屯堡。” 千夫长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那些都是被汉军主将抛弃的羔羊!我们驱赶他们,到雁门关下去哭喊!去叩关!看看关上的汉军,尤其是那个会妖法的家伙,还救不救!如果他还有那妖法,为了救这些贱民,必然会再用!如果他不用……或者用了也没了动静……嘿嘿,那就证明,那妖法要么代价太大他承受不起,要么……己经耗光了!”
挛鞮乌维抚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这计策阴毒而有效!既能试探汉军虚实,又能打击守军士气,更能用汉人百姓的鲜血,洗刷黑石堡失利的耻辱!
“好!” 挛鞮乌维猛地站起身,金刀出鞘,指向雁门关方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传令!各部派出游骑,搜捕关外所有汉狗!驱赶他们,去雁门关下!让他们的哀嚎,响彻关墙!让雁门关的汉狗看看,他们的将军,是如何抛弃他们的子民的!也让我们看看,那个会妖法的汉狗……还有没有本事再‘引雷’!”
翌日清晨,风雪稍歇,但寒意更甚。
雁门关高高的城墙上,戍卒们紧握着冰冷的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关外白茫茫的雪原。经历了昨日的风波,气氛依旧凝重压抑。
突然,一阵凄厉得不声的哭嚎、哀求、尖叫,如同冰冷的钢针,骤然刺破了清晨的寂静,从关外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快看!是……是关外的百姓!” 有眼尖的士卒失声惊呼。
只见关外雪原上,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人百姓,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正跌跌撞撞地朝着雁门关奔来!他们身后,是数十名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皮鞭和弯刀的匈奴游骑!匈奴骑兵如同戏耍猎物的恶狼,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不时用鞭子狠狠抽打落在后面的老弱妇孺,发出猖狂的狞笑!
“救命啊!将军!开开门啊!”
“爹!娘!等等我!”
“匈奴来了!快跑啊!”
“求求你们!开开门!救救孩子吧!”
百姓们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上!他们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跌倒后被匈奴马匹践踏;看到了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雪地里绝望哭喊;看到了孩童被匈奴骑兵用绳索套住拖行……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畜生!!” “王八蛋!” 城墙上,不少士卒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这些都是他们可能认识的多亲啊!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如此虐杀,是军人最大的耻辱!
“将军!开城门!放吊桥!救救他们吧!” 有血气方刚的低级军官忍不住向城楼上的李魁嘶声恳求。
李魁脸色铁青,按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当然看到了关外的惨状,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却是烦躁和不安。王焕将军早有严令:紧闭关门,绝不允许为救这些“弃民”而冒险!更何况……
李魁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城墙西北角——西营的方向。那个罗希平……他还有那恐怖的“妖法”吗?王帅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用这些百姓的命,去试探!去消耗!去逼罗希平现身!
“住口!” 李魁厉声呵斥,“匈奴狡诈!此乃诱敌之计!妄开城门,若被匈奴铁骑趁势突入,关城失守,谁来负责?!军令如山!擅动者,斩!”
冰冷的“军令”如同枷锁,压得士卒们喘不过气。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外的惨剧上演,听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绝望的哭嚎,心如刀绞!
西营内,关外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同样清晰可闻!
“是关外的乡亲!匈奴在驱赶他们!在杀人!” 张瘸子冲到营门口,听着那熟悉的乡音哭喊,老泪纵横,捶胸顿足!他的家就在关外某个屯堡!
“畜生!匈奴畜生!” “王焕老贼!见死不救!” 营内所有能动的士卒都涌了出来,个个双目赤红,愤怒地咆哮着!昨日未能救回百姓的愧疚和今日眼睁睁看着同胞被虐杀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们胸中喷发!
罗希平被罗忠和春桃搀扶着,也来到了营门口。他肋下的伤口在愤怒和激动的情绪牵动下,传来阵阵剧痛,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关外雪原上那如同蝼蚁般被驱赶、被虐杀的百姓,看着那些在匈奴弯刀下倒下的身影,听着那穿透风雪、首刺灵魂的绝望哭嚎……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鲜血。
“少爷!我们冲出去!跟匈奴拼了!” “对!拼了!救乡亲!” 赵六拄着拐杖,鲁七拖着断腿,群情激愤,怒吼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 罗希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撕裂般沙哑,“拿什么拼?!你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正中匈奴下怀!”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乡亲们被杀光吗?!” 一个年轻的士卒哭喊着质问。
罗希平心如刀绞!他何尝不想救?但他手中还有什么?酒精?救不了远在关外的百姓!霹雳火(火药)?仅剩的两枚“震天雷”在怀中如同烙铁般滚烫,但射程有限,如何打到关外?就算能打到,那点威力,在广阔的雪原上,面对分散的匈奴游骑,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反而会彻底暴露底牌,引来匈奴主力的疯狂报复!更会……给王焕留下把柄!
他猛地抬头,望向城楼方向。李魁按剑而立的身影清晰可见,那冷漠的姿态,如同在欣赏一场好戏!罗希平瞬间明白了!这就是王焕的毒计!用百姓的命,逼他出手!无论他救不救,都是死局!救了,暴露实力,可能引火烧身,王焕更会以“擅动”、“引发战端”问罪!不救,坐实“弃民”罪名,军心尽失,王焕同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他!
“钟兄……” 罗希平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钟凡。这位绝世高手依旧平静地站在风雪中,清澈的目光望着关外,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如同观察云卷云舒般的……淡漠。他似乎感受到了罗希平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他们……很吵。” 钟凡平淡地说了一句,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嚎只是烦人的虫鸣。“你想救?” 他问罗希平,语气像是在问要不要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罗希平看着钟凡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丝毫人间烟火气的眸子,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是啊,在钟凡眼中,这些凡人的生死挣扎,或许真的如同蝼蚁般微不足道。他拥有弹指间覆灭城外所有匈奴游骑的力量,但他……凭什么出手?又为何要出手?
“我……” 罗希平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堵住。他想说“想”,但代价是什么?让钟凡出手?暴露钟凡的存在?引来更不可测的后果?还是……他有什么能打动钟凡?
就在这时,关外的惨剧达到了高潮!
匈奴游骑似乎失去了戏耍的耐心。刀疤百夫长狞笑着,挥手下令。数十名匈奴骑兵猛地加速,如同饿狼般冲入奔逃的百姓群中!弯刀挥起,带起一道道刺目的血光!惨叫声瞬间拔高到顶点!老人、妇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不——!” “娘——!” 西营内外,无数目睹这一幕的汉军士卒发出了绝望的悲鸣!城墙上,甚至有士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罗希平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推开搀扶的罗忠,踉跄一步,手伸入怀中,紧紧攥住了那两枚冰冷的“震天雷”!理智告诉他不能!但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这赤裸裸的屠杀!无法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准备点燃引线,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时——
一只修长、稳定、带着微凉体温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紧握“震天雷”的手腕上。
是钟凡。
他清澈的目光看着罗希平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关外那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原,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让罗希平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
“气乱了,伤更重。” 钟凡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此物(指震天雷),打不到,徒耗心力。”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风雪,投向了更远处匈奴主力驻扎的方向,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冷意?但那冷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杀戮,无趣。” 钟凡收回手,不再看关外,转身朝着营内蒸馏装置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从未发生。“硝石与硫磺,比例当如何调校,方能使‘气’更烈而不自毁?” 他边走边问,语气如同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
罗希平站在原地,怀中的“震天雷”冰冷刺骨,关外的哭嚎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匈奴骑兵得意的呼哨和风雪呜咽。他望着钟凡走向蒸馏装置那孤高的背影,又望向城楼上李魁那冷漠中带着一丝失望(罗希平未出手)的面孔,最后看向关外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雪原……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混合着刻骨铭心的屈辱和滔天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在他心底最深处,缓缓积聚、翻涌。
王焕!李魁!匈奴!
这血债,这屈辱,他罗希平——记下了!
终有一日,必以百倍奉还!
风雪呜咽,关外猩红。西营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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