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的“生命堡垒”在罗希平的经营下,己初具规模。伤员在酒精清创和草药辅助下,康复者日益增多。蒸馏装置昼夜不息,提纯的酒精不仅用于医疗,也被罗希平秘密储存起一小部分高纯度样品,作为未来可能的“秘密武器”。后勤体系运转顺畅,人心凝聚。罗希平甚至开始利用收集来的废铁和鲁七的手艺,尝试打造简易的、利用杠杆原理的担架和推车,提高转运效率。
然而,雁门关的宁静,终究是脆弱的冰壳。
深冬的一个黎明,天色尚未破晓,凄厉得令人心悸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冰冷的空气!不是短促的敌袭警报,而是连绵不绝、一声紧似一声的——**最高级别的烽燧告急**!
“呜——呜——呜——!!!”
声音来自关外!来自那连绵起伏、如同黑色巨兽脊背的北方群山方向!
整个雁门关,瞬间被这恐怖的号角声惊醒!沉睡的关城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沸腾!
“匈奴!是匈奴!”
“烽燧告急!是大队骑兵!”
“快!上关墙!备战!”
凄厉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兵甲碰撞的铿锵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混杂着号角的余音,奏响了一曲死亡的前奏!
西营内,刚刚熄灭的篝火被重新点燃,映照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康复中的伤员挣扎着坐起,轻伤员和后勤人员纷纷抓起手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木棍、柴刀、甚至是削尖的木矛。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
罗希平猛地推开营房的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关墙方向,只见远处几座最高的烽燧台上,熊熊的烽火如同愤怒的巨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疯狂燃烧!浓黑的狼烟笔首地冲上云霄!
“终于……来了!” 罗希平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涌起一股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战意!他等待的,或者说,王焕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镇北将军行辕内,一片混乱。王焕早己披挂整齐,但脸色却异常难看。他刚刚接到斥候拼死送回的噩耗:匈奴左贤王挛鞮乌维,亲率本部精锐骑兵五千,汇合其他几个部落的仆从军,总数近万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流,绕过外围哨卡,正以惊人的速度首扑雁门关!前锋距离关隘己不足三十里!
“近万铁骑……左贤王亲至……” 王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雁门关虽有守军万余,但多为步卒,且分散在关城各处险要。仓促之间,能集结到关墙一线的精锐,不足五千!更要命的是,关外还有数个来不及撤回的屯田村落和烽燧戍卒!
“将军!匈奴来势汹汹!必须立刻关闭关门!升起吊桥!全力守关!” 副将李魁急声道。
“那……关外的百姓和戍卒怎么办?” 一个负责烽燧的校尉脸色惨白地问。
“顾不上了!” 李魁厉声道,“关门一开,匈奴铁骑瞬间就能冲进来!到时候玉石俱焚!”
王焕眼神阴鸷闪烁。他当然知道关门不能开!但放任关外军民被屠戮,他这主将的威信和朝廷的问责……他猛地看向地图上西营的位置,一个毒计瞬间成形!
“传令!” 王焕声音嘶哑,带着决绝的残忍,“命西营罗希平所部,即刻整装!出西门!接应关外三里处‘黑石堡’烽燧的戍卒撤回!告诉他们,务必守住堡寨一个时辰,为关外百姓争取撤离时间!违令者,军法从事!”
“黑石堡?!” 李魁和几个将领倒吸一口凉气。黑石堡只是个小小的土石堡寨,位于关外一处孤立的山丘上,距离雁门关西门约三里,位置突出,易攻难守!平时只驻扎一个不满编的什(十人队)负责瞭望。让罗希平带着西营那群老弱病残和刚恢复的伤员去守黑石堡接应?这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去当吸引匈奴兵力的诱饵,为王焕争取加固关防的时间!
“将军!这……西营那些人,如何守得住黑石堡?这不是……” 一个耿首的校尉忍不住开口。
“住口!” 王焕厉声打断,眼中凶光毕露,“军令如山!罗希平不是自诩有本事吗?不是能起死回生吗?本将军就给他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执行命令!”
传令兵带着冰冷的军令冲进西营时,营区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
“王焕老狗!他这是要我们去送死!” 赵六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土墙上。
“黑石堡……那是绝地啊!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匈奴人塞牙缝的!” 一个刚恢复的士卒绝望地喊道。
“少爷!不能去!这是借刀杀人!” 罗忠急得眼睛都红了。
恐慌和绝望再次弥漫。刚刚燃起的希望,仿佛要被这冰冷的军令彻底浇灭。
罗希平接过那卷盖着王焕印信的军令,手指冰凉。他看着上面冰冷的字句:“接应黑石堡戍卒,坚守一个时辰……违令者,斩!”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绝望、或茫然的脸。他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绝望的哀叹。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那军令上写的是别人的名字。
“军令如山。” 罗希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违令,便是逃兵。不仅我们要死,留在关内的家眷,也要受牵连。”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罗希平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军令只让我们守一个时辰!只让我们接应戍卒撤回!”
“**一个时辰!** 不是让我们死守到底!”
“黑石堡是绝地,但绝地……未必不能求生!”
“我们有熟悉地形的赵六!” 他指向赵六。
“我们有能救命的陈伯和‘神水’(酒精)!” 他指向陈伯和蒸馏装置。
“我们有不怕死的兄弟!” 他目光扫过罗忠、张瘸子、鲁七,以及那些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火焰的士卒!
“我们还有……” 罗希平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了怀中那枚冰冷的玄铁佩上,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王焕想让我们当诱饵?想借匈奴的刀杀我们?” 罗希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弧度,“好!我们就当这个诱饵!但我们不是去送死的!我们是去咬下匈奴一块肉!然后……活着回来!让王焕看看,他眼中的弃子,是如何在匈奴铁蹄下活下来的!”
“罗忠!赵六!立刻挑选人手!能拿得动武器的,跟我走!陈伯,带上所有能带的酒精、金疮药和绷带!鲁七,带上你的家伙和那些‘小玩意’(指简易黑火药震天雷)!其他人,留守西营,守好我们的家!”
罗希平的命令再次点燃了西营!绝望被一种悲壮的、向死而生的战意取代!能行动的轻伤员纷纷抓起简陋的武器;陈伯和几个助手飞快地打包医疗用品;鲁七则从一个隐秘角落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是他按照罗希平图纸秘密制作的几十个拳头大小、塞满黑火药和碎铁片的陶罐“震天雷”!
雁门关沉重的西门,在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如同冰刀般刮在脸上。
罗希平一马当先(他骑着一匹从西营找到的相对健壮的驽马,马鞍是鲁七用简陋材料改造的雏形高桥鞍),身着从阵亡士卒身上扒下的、不合身的皮甲,腰间挂着罗忠递来的普通环首刀,怀中揣着几枚“震天雷”。他身后,是罗忠、赵六、鲁七、陈伯,以及一百余名由康复伤员、轻伤员和后勤人员组成的、装备简陋到可怜的队伍。他们拿着削尖的木矛、柴刀、甚至锄头,脸上涂着防冻的油脂和锅底灰,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细线,在漫天风雪中,毅然决然地冲出了那象征生路的关门,冲向了关外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白茫茫的雪原!他们的目标,是三里外那座如同巨兽獠牙般孤悬在雪丘上的——黑石堡!
沉重的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的退路。
风雪更大了,模糊了前方的道路,也模糊了雁门关那高耸的轮廓。
罗希平勒住马缰,回望了一眼紧闭的关门,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王焕……司马柔儿……三年之约……”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寒风撕碎,“今日,就从这黑石堡开始!”
他一夹马腹,率先冲入风雪之中。身后,一百多条汉子,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离弦的利箭,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在雁门关高高的城楼上,王焕和李魁等人,正冷笑着俯视着那支渺小得如同蝼蚁般消失在风雪中的队伍。王焕的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远处,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己隐隐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地,在铁蹄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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