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内,血腥味浓郁得几乎呛人,仿佛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这片狭小的空间。
林昭倚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喉咙干渴得好似塞了一团烧红的炭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清楚记得,方才赤尾那凶猛的扫尾,将他狠狠砸在石台上时,那清晰的骨头断裂声。
小白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缓缓凑到他身旁,沾着紫血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掌心。
林昭低头望去,只见她后爪上还挂着些许碎石渣,几撮皮毛也被狐火烧得焦黑,狼狈不堪。
他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耳朵,然而手指刚抬起一半,便没了力气,“啪嗒”一声,无力地砸在她那蓬松的脊背上。
“小白......”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眼前也渐渐泛起黑雾,“你没事吧?”
小白轻轻哼了一声,用脑袋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腕。
这细微的动作,让林昭瞬间回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若不是小白拼尽全力,死死咬住赤尾后颈的逆鳞,施展出灵噬术去啃食那妖丹,恐怕此刻的他,早己被赤尾撕成碎片,尸骨无存了。
幽都殿的提示音,还在识海之中嗡嗡作响,可此时的林昭,哪有心思去关注什么任务进度?
他凝视着小白嘴角尚未干涸的紫血,喉咙一阵发紧,轻声问道:“那妖丹......是不是很疼?”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昭的心口。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唐远半跪在焦黑的草地上,铁剑斜插在身侧,后背那被狐火灼烧的伤口,还在滋滋冒着青烟。
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脊椎骨清晰可见,然而他却偏偏挤出一丝笑容,血沫顺着嘴角缓缓淌下:“臭小子......跑这么慢,老子还以为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林昭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强撑着石壁,艰难地站起身来,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皱。
小白紧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踝,似乎在给他传递着力量。
待走到唐远跟前,林昭这才看清他脸上的伤势——左脸被狐爪划出三道深深的血口,连睫毛都被烧掉了半撮,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
“扶我。”唐远嗓音沙哑地说道,手中的铁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林昭赶忙伸手去搀扶,当触碰到他腰腹时,指尖猛地一颤——唐远的衣服下,全是黏糊糊的鲜血,也不知被赤尾的火焰灼穿了多少处。
“丹药。”林昭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
这是他进入青丘之前,在幽都殿用上次秘境采集的朱果兑换的“续脉丹”,原本是打算留着保命的,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倒出两颗,一颗塞进唐远嘴里,另一颗自己嚼碎后咽了下去。
丹药入喉,先是一阵清凉之意,紧接着,一股热流顺着经脉西处乱窜。
林昭只感觉断骨之处开始发痒,伤口的血也渐渐止住了。
唐远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他盯着林昭手里的玉瓶,喉结动了动,问道:“幽都殿......给的?”
林昭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搀着他,缓缓往洞外走去。
唐远却突然低笑一声,血沫溅落在林昭的肩头:“老子当初还嫌弃青玄宗派个器童来拖后腿......你比我想象的......”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强。”
林昭的手指,在唐远的后背不自觉地收紧。
他不禁想起三天前刚加入队伍时,唐远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块擦剑的破布,满是不屑。
那时唐远还说“器童懂什么御荒”,还说“别死了拖累老子”,可如今......
洞外的狐妖,早己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枫叶,仿佛一片黑色的海洋。
林昭搀扶着唐远,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随后转身去拖赤尾的尸体。
小白跟在他的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赤尾后颈的伤口——那里,还卡着她半颗染血的尖牙。
“别碰。”林昭轻声喝止。
他记得幽都殿的提示曾说过,秘境里的妖兽尸体可以兑换材料,尤其是像赤尾这种三阶妖狐,它的妖丹和逆鳞,可都是炼器的上等好料。
然而,当他蹲下身,正要割取妖丹时,却突然瞥见赤尾的尸体上,有一团黑雾一闪而过,快得如同被风吹散的烟灰,瞬间消失不见。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时,却只剩下紫黑色的血迹,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一场幻觉。
“可能是眼花了。”林昭低声嘀咕一句,迅速取出妖丹,收进储物袋中。
小白凑过来,轻轻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尾巴尖不安地卷成了一个小毛球。
回营地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
唐远虽然服下了丹药,但依旧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林昭费力地架着他。
小白起初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可走了半里地后,却突然停了下来,浑身微微发抖。
林昭刚要伸手去抱她,却见她的皮毛泛起柔和的白光,身影也渐渐拉长——待白光消散,一个白衣少女正蹲在地上,发梢还沾着些许草屑,眼睛如同浸了水的琥珀,清澈而明亮。
“谢......谢你。”她的声音细细的,仿佛一片轻轻落在水面的叶子,“没让我变成赤尾的祭品。”
林昭手中的储物袋,“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呆呆地盯着少女腰间那截尚未完全隐去的狐尾,又看看她耳尖的绒毛,喉咙一阵发紧:“小......小白?”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切,当指尖碰到后颈那道浅浅的牙印时,突然皱起眉头:“疼......”
林昭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翻找储物袋,寻找伤药。
他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万兽园的功能说明里,只提到过能收纳妖兽,却从未说过还能助力妖兽进化!
难道是因为小白在战斗中吸收了赤尾的妖丹?
又或是幽都殿的时间加速功能,在无形中帮了她一把?
他凝视着小白那逐渐清晰的人类轮廓,突然想起《幽都御荒诀》里的一句话:“万兽同途,共证大道”,心跳陡然加快。
“以后......我能跟你说话了。”小白见他发愣,小声说道,“不用......用狐语。”
林昭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给她涂抹伤药:“能说话多好......以后你不用再......”他顿了顿,“不用再害怕被当成祭品了。”
小白低下头,看着他忙碌的手,眼尾渐渐弯了起来。
她的影子,与林昭的影子,紧紧叠在一起,被夕阳拉得老长,仿佛一幅温馨的画卷。
当营地的篝火,在远处隐隐亮起时,林昭听见了阵阵喧哗声。
几个御荒队员迎了上来,看到唐远的伤势,以及林昭怀里的赤尾妖丹,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赤尾死了?”
“那可是三阶妖狐!唐副使都差点折在它手里......”
“这小子是哪个队的?”
带队长老程野,用力推开人群,挤了过来。
他盯着林昭腰间的幽都印——那是御荒使的标记,此刻正泛着淡青色的微光——突然放声大笑:“好!好个青玄宗的器童!”他猛地拍了拍林昭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让林昭一个踉跄,“老子带了十年御荒队,头一回见到入门御荒使单杀三阶妖兽!从今天起,你调去精英队!”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林昭只感觉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其中有惊讶,有敬佩,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低头看向小白,只见她正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林昭突然想起从前在青玄宗当器童时,那些炼器师看他的眼神——和现在这些目光是多么相似啊,可这次,不再是轻蔑,而是......忌惮?
或者,是期待?
夜深了。
林昭静静地坐在营帐外的石头上,小白蜷缩在他的身旁,她还不太适应人类的身体,尾巴尖时不时地从裙底冒出来。
她悄悄把尾巴藏回去,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都看你?”
“因为我杀了赤尾。”林昭望着天上闪烁的星子,缓缓说道,“因为我是御荒使。”
小白歪着头,好奇地问:“御荒使......很厉害吗?”
“会很厉害。”林昭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等我成为顶级御荒使,就能解锁幽都殿的所有功能。时间能加速十倍,我能学习更厉害的功法,还能......”他顿了顿,“还能保护更多人。”
“包括我吗?”小白轻声问道。
林昭低下头,看到她的眼睛里,映着篝火的光芒,亮得如同两颗璀璨的星星。
他突然想起父母去世的那天,自己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看着狼群渐渐围上来时,眼中也是这般的绝望,却又隐隐盼望着什么。
“包括你。”他认真地说道,“你是我第一个伙伴。”
小白笑了,狐尾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扫得林昭的手背痒痒的。
远处营帐里,传来巡夜队员的脚步声,篝火噼啪作响,溅起几点火星,朝着青丘方向的夜空飘去。
那里的云层,不知何时又开始剧烈翻涌,隐约有黑雾在云后攒动,宛如一头沉睡的野兽,正缓缓睁开它那血红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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