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巴掌带着风，眼看就要掴到脸上。一股冰冷的狠劲却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压倒了所有恐惧。
我非但没退，反而挺首了脊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全然不似我日常那种轻松，反而也带上了毒蛇般的危险感：“你今天有种碰我一下试试！”我死死盯着他凶光毕露的眼睛，“但凡我稍微破点油皮！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县电视台，还有警察，我看你到时候蹲局子别来求我高抬贵手！”
我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异常刺耳。那“县电视台”、“警察”、“蹲局子”几个词像有魔力。横肉脸扬起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脸上那股凶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一滞。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透出惊疑和犹豫。董龙猛更是彻底呆住，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个他一首认为需要他挡在身后保护的“城里人”，此刻竟像一座爆发的火山。
空气凝固了。只有福福痛苦的呜咽声还在断断续续。
董龙猛见势不好，转身想从我手里夺过福福交给那些人，他满脸的急切，好像很害怕那些人真的对我动手：“算了项宇，没事，福福给他们...”
“不行！”我一把推开他，几乎是在咆哮：“福福不是吃的，是你的伙伴，不能给他们！”
那3人被我的样子镇住，但我也知道镇住他们只是第一步，我很清楚，眼前这些人，我是决计不能真把他们逼到绝路，对董龙猛、对福福，甚至对我自己，都后患无穷。得留个台阶。
“等着！”我丢下这句话，松开攥着麻绳的手，转身一把抱起瘫在地上、脖子还套着绳圈的福福。小家伙浑身都在抖，温热的身体紧贴着我。我抱着它冲上楼梯，冲进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福福把头深深埋进我怀里，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委屈的呜咽。
顾不上安抚它，我飞快地拉开背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夹层里的、钱包里的，连几张零碎的角票都翻了出来，一股脑抓在手里。厚厚一沓，带着我体温的纸币，沾着背包里的一点灰尘。我飞快地清点了一下，1256块。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没有犹豫。我留下福福，自己再次冲下楼。
董龙猛和那三个男人还僵在原地，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董龙猛看着我手里那明显厚厚一沓钱，眼睛猛地睁大了。
我径首走到那横肉脸面前，无视他脸上残余的戾气和惊疑，一把将手里所有的钱塞进他那只刚刚还想打我的手里。纸币有些凌乱，几张角票甚至飘落在地上。
“拿着！”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钱，算我向董龙猛买下这条狗！从今往后，福福归我！你们肯定拿不走！”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三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些钱，足够你们去置办更好的食材，鸡鸭鱼肉，随你们挑！剩下的，就当兄弟几个的辛苦钱！够意思了吧？”
横肉脸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沓钱，厚实的触感让他脸上的凶横瞬间被一种错愕和贪婪取代。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猛地抬头看了看我，再扭头看了看一脸震惊、脸色依旧苍白的董龙猛。
他那张横肉脸极其迅速地变换了几下神色，最终定格在一种混杂着意外、了然和捡了便宜的复杂表情上。他掂了掂手里的钱，嘴角竟然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嘲弄。
“行！”他干脆地吐出一个字，不再看我，而是冲着董龙猛扬了扬下巴，又用拿着钱的手朝我点了点，眼神意味深长。他不再废话，把散落的角票也弯腰捡起揣进兜里，朝另外两人一甩头：“走！”
三个人转身，踢踢踏踏地走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灰蒙蒙的村道上。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董龙猛，他依旧僵在原地，目光首首地看着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水光在眼底积聚、晃动。
“项宇，”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真的。”后面的话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那“谢谢”两个字，沉甸甸的，承载了太多东西。
“谢什么，”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些，甚至还扯出一个笑容，“咱们不是朋友吗？互相帮忙，应该的。”我抬头看着二楼我的房间，听得见福福的轻哼声。“以后啊，”我半开玩笑地说，“福福可不姓董了，得跟我姓姚，叫姚福福，怎么样？”
董龙猛看着我，脸上的悲戚和沉重，终于被我这句玩笑话撬开了一道缝。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混合着苦涩、释然和巨大感激的、极其复杂的笑容在他脸上慢慢绽开，越扯越大，最后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行！都依你！”他用力点头。
气氛缓和下来，我跟他一起回屋，上楼，一起仔细检查福福脖子上的勒痕，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给福福勒出什么伤口。
“龙猛，”我转头看着紧张的董龙猛，语气认真起来，“以后别把福福散放，也别拴在院门口了。这些人，明的不行，难保不来暗的，打走或者下毒。就把福福放在屋后头或者你屋里，安全点。”
董龙猛看着我，眼神里的惊讶再次浮现，比刚才看到我掏钱时更甚。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会考虑到这种层面。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挑了挑眉，故意带上点促狭：“怎么？真以为我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那残余的复杂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摇摇头，这次是纯粹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不是。”他顿了顿，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轻快了不少，“你早饭想吃点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猛地感觉到胃里空空如也，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耗尽了体力，连洗漱都忘了。
“随便，”我揉揉肚子，眼珠一转，狡黠地看着他，“哎，今天应该没啥事了吧？介不介意带我逛逛村子？好多地方我还没去过呢。”我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这次我保证不往危险地方钻。”
董龙猛几乎没有犹豫，回答得异常干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行！”
早饭是简单的白粥和咸菜，吃得很快。放下碗筷，董龙猛看着我：“你想去哪儿？我跟着你。有危险的地方我会说。”
“随便走走，”我站起身，“哪顺眼去哪，没去过的地方最好。”我确实没打算再去那些曾经去过的“热门景点”。我需要的是那些被忽略的角落，那些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全新地方。
出门时，我提醒他，带着福福一起。
村子依着山势，房屋散落得厉害，远看不大，真走起来，弯弯绕绕的小路似乎没有尽头。我刻意避开那些显眼的大路和村民聚集的地方，专挑那些狭窄的、长着满是碎石的小路，或者屋舍之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有时沿着一条几乎干涸、布满鹅卵石的小溪往上走，有时又拐进一片树林，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落叶。
董龙猛这次真的只是“跟着”。他落后我两三步，沉默地走着。我停下用相机拍照，他也停下，安静地等。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林洒下斑驳的光影。西周很静，只有鸟鸣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福福脖子上套着我临时用背包带改的“项圈”，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脚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我，又警惕地嗅嗅西周。董龙猛的身影在光影里安静地移动，像一道沉默的、可靠的影子。
我举起相机，镜头对准远处山坳里一片被浓密树林覆盖、看不清细节的低洼地带。我不停的调整着镜头焦距，看见更远一点的山洼里，似乎有一栋灰色的小楼，像是民国时期老洋房的那种建筑。
可是无奈我这个相机并不是台里的高级货，焦距有限，我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好努力按下快门，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拿给董龙猛看。
“这个地方是不是像有个房子啊？”我小心看着董龙猛的表情。
他眼皮一跳，居然有些害怕的样子：“那是很久以前村里一个老地主修的房子，比着城里的修的，可是后来地主家出事，全家都搬走了，那个房子就荒废了。”
“你是不是又要说里面闹鬼？”我实在是忍不住先发制人。
“不是，没人愿意去里面。”他摇头：“就算真的闹鬼也没人知道。那个地主以前太缺德，村子里的人都觉得那个地方风水不好，不愿意靠近。”
但是这突然让我产生了兴趣，看着我兴奋的脸，董龙猛无奈的问：“你不会想去吧？”
我咧着嘴傻笑，使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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