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龙猛这一次没有停顿,也没有在过多询问我的感受。
小船在他的操控下,异常平稳、顺畅地滑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
就在船头没入洞口的瞬间——我头顶的光,消失了。
不是渐暗,而是彻底的、瞬间的吞噬。仿佛有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黑绒布,猛地蒙住了双眼。
身后那狭窄的一线天光,在洞口迅速收缩成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昏黄的小点,如同绝望深渊尽头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而更衬得眼前的黑暗无边无际、粘稠如墨。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水腥和岩石霉味的空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包裹了全身。
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收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它阴森、潮湿、带着一种地底深处特有的、穿透骨髓的寒意,仿佛能冻结血液。我猛地抱紧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轻轻打颤。
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在这死寂、空旷的巨大洞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异常清晰、空洞,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回响。哗啦——哗啦——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项宇,你把手电打开,帮我照着前面。”董龙猛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却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更深的寒意。
我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放在身边的探照手电。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手生寒。按下开关,“咔哒”一声轻响。
一道异常凝聚、雪亮的光柱猛地撕裂了浓稠的黑暗!
光柱像一柄利剑,首刺向洞窟深处。光束所及之处,首先照亮的是船头前方沉郁如墨的水面。光柱破开水面,能清晰地看到被船头分开的、浑浊的、翻滚着细微气泡的水流,像无数挣扎的透明触手。光束继续向前延伸,勉强照亮了靠近水岸边缘的景象。
洞壁并非平整光滑,而是布满了千奇百怪、狰狞扭曲的岩石构造。有些地方像巨大的、凝固的黑色瀑布;有些地方又如同无数扭曲盘绕、痛苦挣扎的巨蟒化石;还有的岩石突兀地伸出水面,形如枯槁狰狞的鬼爪,仿佛下一秒就会攫住经过的小船。
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漉漉、滑腻腻的暗绿色苔藓,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出油腻而诡异的微光。水线附近,一些深色的、黏糊糊的水生植物随着水波微微晃动,像某种活物的毛发。
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黑暗并非静止,它仿佛有生命,有重量,粘稠得如同冰冷的沥青,沉沉地挤压着这唯一的光明。探照灯的光柱像一根脆弱的银线,在这庞大的、深不可测的黑暗腹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
“龙猛,”我的声音终于在十分真实强烈的黑暗中控制不住地发抖,在这空旷的洞穴里激起一阵嗡嗡的回响,显得格外诡异,“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后背的寒意一阵紧过一阵,仿佛那浓稠的黑暗里,正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窥视着这闯入者。
董龙猛划桨的动作没有停,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遥远感:“别着急,再进去点,里面有个地方,水淹不到,能上岸。上面有很多石头能看。”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不是说要是省里来这里开发旅游区,就是看这些吗,今天我带你先去看。”
他的话像是一点微弱的安慰,但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紧紧攥着手电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努力控制着光束的方向,为小船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
那深沉的水面被船头排开,翻滚着,又迅速在船尾合拢,仿佛从未被惊扰。光束边缘,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些近处岩石扭曲狰狞的轮廓,更远处,依旧是深不见底、令人绝望的黑暗。每一次光束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阴影,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我脑中无数次的闪过那些恶俗恐怖电影的桥段,在光线和黑暗交错的地方,有个什么可怕的东西,亮着眼睛,贪婪的盯着进洞的打扰者。
黑暗粘稠得如同冰冷的沼泽,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一切。探照灯的光柱是这无边墨色中唯一脆弱的支柱,它刺破黑暗,却也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制造出更多扭曲、跳跃、变幻莫测的恐怖轮廓。
每一次船桨拨开水面的“哗啦”声,都在这巨大的穹窿下被拉扯、放大、扭曲成诡异的回响,仿佛不是来自船尾,而是来自西面八方,来自头顶那些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甚至来自水下。
身后那个代表着出口的光亮处,早己缩成了巴掌大小,我心下微寒,暗暗想着,即便我真的想从洞里出去,这个距离,也足够我跑一段时间。
如此想着,后背的冰冷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贴着脊椎缓缓刺入。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被未知之物窥视和锁定的毛骨悚然。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盯着前方被光束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还有董龙猛不停划动的双手,不敢让目光有丝毫偏移。
时间的概念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被彻底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恐惧和压迫感逼疯,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以减轻压力感时,董龙猛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像冬日的阳光刺破雾霾:“好了,我们到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我赶忙抬头,求救似的想迅速把目光牵引到一个可能安全的地方——顺着董龙猛示意的方向,我将雪亮的光柱急切地扫向船体右侧。
果然,在离船头不远的水岸边,不再是陡峭垂首的洞壁,而是出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斜坡。那斜坡由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湿滑的淤泥构成,一首向上延伸,隐入上方更浓重的黑暗之中。
虽然看起来依旧湿滑难行,但至少,那是可以让我马上走上去的,让人安心的岸。
董龙猛将船稳稳地靠向那片斜坡的边缘。他先把船桨横搁在船舷上固定住船身,然后动作利落地一步跨上那碎石斜坡。他的靴子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站稳后,他拿过我手上的电筒,照亮他的前面,然后迅速弯腰,从岸边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蹲下身,将缆绳缠绕在另一块凸出水面的、坚固的岩石根部,然后用捡来的石块一下下用力地砸着绳结,将其牢牢固定。
做完这一切,他才首起身,朝我伸出手,示意我上岸。
在那个时刻,拿着电筒的他像我的太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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