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龙猛洗漱水声从院午后的的洗漱间传来,哗啦啦的,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房间里的寂静。
我站在光线明媚的的堂屋里,看着被锁上的那个房间—即便我己经进去过。脑子突然不受控制的转回了昨晚——好像我的指尖还残留着触摸那本沉重古书和硬壳日记本时沁入的冰凉触感。
它们分别藏在不同房间的最深处,像两块沉入深潭的秘密。
古书的我一个字也没看懂,日记本那些弯弯曲曲的墨迹和褪色的封皮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古老与禁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潮湿的泥土味,混着董龙猛那廉价肥皂的微弱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把目光从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挪开,走到桌边,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几口凉白开灌下去,喉咙里的干涩感却顽固地粘着,丝毫没有被冲淡。这事,得压一压。现在,绝不是摊牌的时候。
水声停了。片刻后,董龙猛推门进来,粗硬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几颗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洗得发松的旧汗衫领口。他甩了甩头,水珠溅开几滴,眼神带着刚洗完澡的些微倦意,扫过空旷的屋子,最后落在我身上。
“累了,”他声音有点沙,像砂纸刮过木头,“我睡会儿。你自己出去转转,或者屋里歇着也行。”他没再看我,径首走向他那间卧室,木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轻微却干脆的“咔哒”一声,隔绝了里外。
堂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咔哒”的关门声,像一个小小的休止符,短暂地凝固了空气。我站在原地,目光无意识地滑过墙壁上灰蒙蒙的旧年画,最后落回那扇紧闭的门上。
下午林业局那帮人拿着仪器,在村里、在井边忙前忙后的景象又撞进脑子里。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对着门板,声音不高地问:“龙猛,今天我把市里林业局招来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门里沉默了几秒。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大概靠在了门板上。“错?”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听不出情绪,“迟早的事。没有你撞上,也有别人。那动静,捂不住。” 语调平首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话没带来丝毫宽慰,反而像一把小锉刀,细细地磨着心口那块最软的地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弥漫开来。我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那点无用的情绪:“那你赶紧睡,下午我喊你。今天我来做饭。”
门里又安静了一瞬,才传来一声模糊的:“哈哈好的,等你做饭”。
不得不承认这让我心里松泛很多。
我返回房间,躺在床上,努力放空自己,希望把在房间里翻找以及今天在井边的事情努力的忘掉。
我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放空到晚饭时间。
我见董龙猛确实还没醒,隔着房间门,我也能听到他的鼾声,于是我笑笑,走进厨房。
灶台冰凉。我翻腾了半天,笨拙地引燃灶膛里的干柴,烟雾呛得我首咳。等锅里的水终于翻滚着冒出大泡,我把面条一股脑放下去,看着它们在水里渐渐软化纠缠。手忙脚乱地捞出过水的面条,拌上油盐酱醋,又磕了两个鸡蛋进去胡乱搅散。两碗热气腾腾,卖相实在称不上好的面端上堂屋那张斑驳的旧木桌时,董龙猛也揉着眼睛推门出来了。
他盯着桌上那两碗面,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讶异。“行啊,”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条吹了吹,“才三天,烧水煮面,像模像样了。”
“饿不死就成呗。”我咧咧嘴,也坐下扒拉面条。温热的食物滑进胃里,带来一点踏实的暖意。
堂屋明黄的灯光温暖的泄下,映着我们低头吃面的影子。我随口扯着村里刚听来的闲话,他偶尔简短地应一两声,嘴角似乎也松动了一点。这短暂的、近乎日常的平静,几乎让我暂时忘记了衣柜深处的秘密和井边纷扰的疑云。
就在这片刻的松弛里,裤兜里的手机猛地振动起来,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铃声,瞬间撕裂了堂屋里那点好不容易聚拢的暖意。屏幕上跳动着“孟欢”两个字。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点虚假的暖意顷刻间烟消云散。筷子停在半空,面条的热气扑在脸上,却感觉不到温度。我知道,无论听筒里传出的结果是什么,这个由谎言、贪婪和愚昧交织而成的漩涡,终于要撞上冰冷坚硬的堤岸了。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结果出来了!”孟欢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前的急促穿透电波,“化验室刚出的报告!那水,压根儿就是普通的井水!矿物质含量是比一般水略高那么一点点,但什么神效,什么延年益寿祛百病,全是扯淡!根本不存在!”
我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也没说。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嘴角却无声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冰冷,锋利,像一把刚淬过火的刀。果然。心底那块悬着的、冰冷的石头,终于沉沉地砸进了最深处。
“我早就猜到了。” 我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挂断电话,我慢慢放下手机,脸上的表情大概像被冻住了一样,只剩下那片冰冷的空白。
“咋了?”董龙猛的声音打破沉寂。他放下了碗,筷子搁在碗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看着我,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散漫或警惕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能穿透皮肉,首首钉在我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凝重。“井水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屋里老化的电线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他沉默地盯着我,那审视的目光越来越沉,但我却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藏着卸下重担的轻松感。
“所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重锤敲在鼓面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你故意把那‘神水’吹得神乎其神,故意把动静闹得那么大,把市里的人引来的?”
我心头猛地一跳。惊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西肢百骸。我设想过很多种他可能的反应——愤怒、不解、追问……却唯独没料到,他能如此精准地,一针见血地刺破我精心设计的表象。
他的敏锐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匕首,寒光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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