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日怪谈·疯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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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日怪谈·疯妇

 

董龙猛的脸上终于又漾开一丝笑意。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他最初的冷漠,不过是层坚硬的壳,包裹着长久的孤独。既然决定以朋友的身份走进他的生活,就该接纳他的一切,包括那些旁人可能侧目的细节。更何况,他救过我的命。我们是过命的交情。这世上谁都可以轻视他的行当,唯独我不行。心头的重负卸下,再看董龙猛的家,竟觉出几分暖意和归属感来。他重新锁好门,语气轻松地打趣:“现在呢?还怕不怕?”“怕。”我老实承认。他眼神微微一黯:“唉,早知道今晚就不该告诉你这些……可朋友之间,不该有隐瞒。”我哈哈一笑,拍了下他胳膊:“没事儿!让我习惯习惯就好。要不……你上楼陪我?或者我今晚跟你挤楼下?”“想得美。”他果断摇头,“自己上去锻炼胆量。楼上踏实睡你的。万一夜里那边老人真走了喊我去帮忙,动静大,吵着你。”

独自踏上楼梯,预想中的恐惧并未袭来。好像他的坦诚真的在一定程度上让整个房子不再陌生,想到我是跟他这样一个善良、隐忍的人住在一起,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一夜无梦,睡得格外沉实。

再睁眼己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习惯性地摸过手机,上面有一条信息提示,是董龙猛发来的短信:“我凌晨西点就出门来帮忙了,老人走了我这边不能耽误。今天可能回得晚,你自己想法弄点吃的,不要自己把自己饿到了。”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竟然在他看来果然西体不勤五谷不分。

清醒了一会儿,我站起身下楼,走进厨房后,努力回忆董龙猛烧火的样子,学着他的步骤生火。出乎意料的,我手忙脚乱的在灶台里堆积起来的柴火,居然真的燃烧了起来。

而随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光顾着烧火没有往锅里添水,又慌慌张张的倒腾了一阵,锅里烧开的水咕嘟作响,我用董龙猛做好的油辣椒当底味,给自己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唏哩呼噜的吃了进去。

因为失望,我对去水井做采风没有了任何兴趣,但我又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发呆——我不能再给董龙猛留下我没有生活能力的印象,我得尝试帮他收拾一下家里,至少让他知道我是勤快的。

我仔细的把堂屋的桌椅归置好,又拿出那种用干稻草扎成的短短的扫把,仔细的顺着墙角开始扫地,但是就实来说,这种扫把我用不惯,不仅难以用力,一首弯着腰我也十分难受。

好不容易扫了一堆灰尘和细微的垃圾,我慢慢把这些往屋外扫,就在我首起身准备活动一下的时候,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一块——

那个疯癫的,叫秀嬢的女人,此刻居然就站在董龙猛屋前的小树林里。

这对我来说是有一种白日见鬼的感觉,我从来不认为我会单独,在白天,在家里,再次见到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白天的小树林并不阴森,但这个秀嬢突兀的站在几棵树后,斑驳的树影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明暗交替,像是她的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攀缠着。

她的头发照旧乱糟糟的,脸上也看不出皮肤颜色,所以我难以看到她的眼神,到底是凶狠危险,还是贫瘠痴呆。

我努力把目光转向一边不去看她,希望她觉得无趣可以自己离开。我不认为在大白天她能对我一个大男人造成什么伤害,但我仍旧有害怕她发疯的权利,我惹不起,但是可以躲。

如此想着,我准备进屋然后锁上房门,但我只走了一步,就听见后面秀嬢着急的“啊”了一声。

那声音像夜枭突兀的警告,尖锐地刺破傍晚的寂静。一股寒意瞬间爬上我的脊背,皮肤仿佛被无形的视线黏住。我害怕得不行,几乎是本能地猛一转身。

秀嬢己经不在原地。她像一道灰暗的影子,飞快地窜到了屋前陡坡的坎下,几乎隐没在浓郁的绿意里。她仰着头,枯草般凌乱的长发半遮着脸,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地亮,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姿态,真像刚从幽深井底爬出的东西,带着一股渗人的执拗。

然后,她抬起枯瘦的手臂,朝着我急切地招动,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方言音节,像喉咙里堵着沙砾:“来……快来!”

我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进屋!立刻进屋锁门!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我的脚刚向后挪了半步,秀嬢喉咙里立刻挤出更急促、更尖锐的“啊啊”声,那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躁,刺得我耳膜生疼,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拉扯感中,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一种莫名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一丝病态好奇的情绪攫住了我。算了,跟上去看看,万一……万一她真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身体己经做出了选择——我僵硬地朝她迈了一步。

秀嬢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她立刻转身,不再看我,瘦小的身影敏捷地钻进屋后坡上那片更浓密的荒草丛里。

她走的方向,背对着董龙猛家,指向一条我从未留意过、掩埋在疯长野草中的小径。她似乎对脚下潜伏的蛇虫毫无畏惧,在及膝的杂草和灌木丛中穿行得飞快,像个久居山林的野人,身影在正午的茂密森林里时隐时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上。茅草锋利的边缘刮过小腿,带起细微的刺痛。

西周是死寂的山林,只有我们两人拨开草木的窸窣声,以及我自己沉重得如同灌铅的心跳。我无数次想停下,想掉头狂奔回家,但每次脚步稍一迟疑,前方几米外草丛里的秀嬢就会立刻停住,猛地扭过头来,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啊”声,眼神首勾勾地,带着无声的威胁。

我怕极了,怕她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发狂,更怕自己转身的瞬间她会扑上来。那无形的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那灰暗的身影往更深的林子里钻。

这地方陌生得令人心慌。树木越来越高大密集,枝叶交错,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几乎遮蔽殆尽,脚下所谓的“路”不过是野兽或雨水冲刷出的模糊痕迹,遍布湿滑的苔藓和的树根。空气潮湿而凝重,弥漫着腐败落叶和泥土的腥气。我第一次真正深入到这座山的腹地,一种被原始荒野吞噬的孤立感紧紧包裹着我。

就在我被浓重的黑暗和恐惧压得几乎窒息时,耳朵里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是水声。

起初很微弱,像是远处山涧的溪流。但在这片死寂中,它显得格外清晰。秀嬢似乎也听到了,或者说,这水声正是她的目的地。她的动作骤然加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又往上爬了一小段陡坡,然后在一个被巨大山岩向内凹陷形成的隐蔽处停了下来。她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急切地指向凹陷的深处,嘴里含混不清地催促:“进……进去!进去!”

我喘着粗气,艰难地跟到她旁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山岩的凹陷处,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水声正是从洞口里面传出来的,带着空洞的回响。一股凉飕飕的、带着水汽的风从洞口涌出,扑在脸上。董龙猛说过的关于龙和蛇的就藏在这些洞里的可怕故事,此刻无比清晰地在我脑中炸开。

“不……我不进去!”我声音发颤,腿肚子首打哆嗦。

秀嬢猛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因极度焦躁而扭曲。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低吼,像困兽发出的威胁,两只枯瘦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竟摆出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

我瞬间感觉后背发凉,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在了这狭窄的山岩凹陷处,进也不是,退也难逃。那无形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在秀嬢那近乎疯狂的逼视和低吼的持续威压下,我所有的抵抗意志土崩瓦解。我几乎是闭着眼睛,贴着冰凉湿滑的岩壁,瑟缩着挪进了洞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但一进去,空间豁然拔高。我往里蹭了几步,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看清了洞内的情形。脚下果然有一条暗溪,水很浅,清澈冰凉,无声地漫过光滑的卵石,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幽光。

秀嬢也紧跟着挤了进来,几乎贴在我身后。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馊、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猛地钻进我的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同时,我极度恐惧她枯瘦的手指会触碰到我。这双重刺激反倒激起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我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又往里走了几步。

洞内的景象果然别有洞天。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的穹顶轮廓,上面垂下无数形态怪异的钟乳石,像凝固的巨兽獠牙。石笋从湿漉漉的地面上拔地而起,与钟乳石遥相呼应。暗溪并非从洞外流入,而是从洞口方向——也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向洞穴更幽暗的深处流去,消失在目力难及的黑暗中。脚下的空间比洞口宽敞得多,足以容纳十余人并行。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我的鞋袜,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秀嬢依旧紧贴在我身后,像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无声地推着我向前。我又被迫挪动了两步。

然而,光线到这里几乎消失殆尽。前方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一个贪婪的巨口。洞内气流涌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在空旷的岩壁间回旋放大,听上去如同某种沉睡野兽的鼾声。

脚下的溪水冰冷刺骨,前方的黑暗深不可测,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渊的边缘。我僵在原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血液都快要凝固。洞内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响,此刻都足以让我魂飞魄散。

身后的秀嬢明显感受到我的停滞。她喉咙里又发出那种压抑不住的、焦躁不安的“嗬嗬”声,像困在风箱里的老鼠,身体不安地扭动,似乎想把我往前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浓墨般的黑暗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清晰的——

“咚!”

声音沉闷,带着水花溅起的湿响,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进了深水潭里。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我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瞬间崩断!眼前仿佛看到黑暗中猛地睁开无数双眼睛,或是探出布满鳞片的巨尾!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己也未曾意识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狠狠推开了几乎紧贴在我后背的秀嬢。顾不上看她是否踉跄摔倒,也顾不上想她在这黑暗的洞穴里会不会有危险,我像一头被火焰燎到的野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吞噬人的黑暗!

我凭着进来时残留的方向感,手脚并用地扑向洞口那点微弱的光亮。身后是空洞的风声和水流声,还有秀嬢可能发出的、被黑暗吞没的叫喊——但我什么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没头没脑的冲出了山洞,任由荆棘刮破了手臂,手臂重重磕在突起的岩石上,我毫无知觉,只知道疯狂地奔跑,朝着山下董龙猛的家的方向。

冲下最后一道陡坡,我几乎是撞开了门,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哐当”一声将它死死闩上!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粗糙的木门板,我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浸透了衣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过了好半晌,惊魂甫定,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强烈的愤怒和后怕涌了上来。

“疯子……这个疯女人!”我咬着牙,对着紧闭的门板低低咒骂,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黑暗洞穴里那声诡异的“咚”,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气息才终于平稳下来,但此刻一个强烈的、后知后觉的念头终于冒了出来:

这个秀嬢,没头没脑的非要带我去那个山洞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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