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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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落水

 

董龙猛的脸因为刚刚快速的奔跑变得通红,头上有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他着急的眼神不停的在我身上逡巡,像是他也很急切的从我的狼狈里找到一些我遭了罪的证据。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件被淋了雨的货物,正在被买家审视。

“你这是摔了?”他问,因为还在调整气息,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山风刮过的沙哑:“摔哪儿了?”

为因为惊吓和刚刚的奔跑,肾上腺素的急剧燃烧让我不停的颤抖着。加之废弃礼堂里那股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的气味,仿佛还顽固地黏附在我的鼻腔深处,我挣扎了好久都没能自己站起来。

“对,”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努力把声音框在一个镇定的范围里,“里面光线不好,楼梯又是木头做的不经事,我跑快了两步,楼梯散了我就摔下来了。” 我尴尬的继续拍着身上的灰尘,试图遮掩住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肘和膝盖。

“你说你何苦呢?”他调整好了呼吸,十分平稳的对我说。

我没好意思接话,只说:“快拉我一把,刚刚真的有点摔疼了起不来!”

他闻言,顺从的把我扶起来,他力气很大,我几乎不用担心他撑不住我,几乎把全身的力气压在他身上,狼狈的站了起来。

这下他看清了我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换上了很神秘的表情,意图从我这里问出什么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是见鬼了才摔的吧!”

我死死咬住舌尖,把我在礼堂里见到的,得到的所有信息努力压进疼痛里,故意显得很轻松的回答他:“屁咧,见什么鬼,我摔下来了己经很疼了,你可怜可怜我赶快回家让我收拾一下行吧!”

他没再多问,只简短地抛下一句:“行吧,我扶你回家。”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狼狈的且无用的逃兵,他扶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我的心才终于落定了下来。

我果真是个胆小鬼。

到了家,他让我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我没有任何反对,拖着疼痛的身体上楼,把从礼堂里带出来的残存照片和日记残页小心的藏在我的行李箱里,迅速拿好换洗的衣服下来洗澡。

等我收拾干净走进堂屋,董龙猛己经坐在那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陶罐等我。

“坐这儿。” 他指着他旁边的椅子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顺从的坐过去,而他揭开盖子,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草药苦涩和泥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用两根粗糙的手指,从罐子里挖出一坨黏糊糊、颜色深绿的药膏,那药膏粘稠得几乎拉丝。

“这什么啊?”我脸上的嫌恶是藏也藏不住。

“我自己做的草药膏,”他头也没抬:“都是山上的天然药材,专门治跌打损伤,比你们城里的很多药都管用。”

我不意与他争执这些,只僵硬地坐在那根吱嘎作响的凳子上。他蹲下来,粗糙的,很大力的把药膏涂在我脚上的伤口上。实话说,因为他从事体力劳动,满是老茧的双手碰到的我伤口,对我都是第二次伤害。

我努力忍耐着疼痛,感受药膏接触破损皮肉的瞬间,一股辛辣混合着冰凉的感觉猛地炸开,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但随即觉得伤口处果真凉爽舒服很多。

“不然手上的伤我自己来吧!”我可怜兮兮的问他,我是真的觉得手上的伤我自己涂药可能没那么疼。

“行!” 他头也没抬,声音毫无波澜,把那罐药膏举起来让我自己涂手臂。首到我俩把药膏涂完,他也没再说一句话。

他把药膏放进自己的房间后,转身又进了厨房,他沉闷的声音从从里面传来:“中午吃面吧?”

我一个吃白食的,自然没有任何挑剔的余地,加之刚刚去礼堂了出来又是他给我“擦屁股”,我更是只有做出听话的样子说:“完全可以,你说了算!”

其实礼堂的阴冷,黑影的惊悸,都还在我心里发酵,他呼噜呼噜的吃着放了油辣椒的喷香的面条,可我却有些食不甘味。

“下午反正也没事儿,” 他突然开口,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沉默,嘴里还嚼着面条,“不然你跟跟我去水库捞鱼吧?你也正好换换心情。”

我愣了一下,我本想着在家休息,顺便好好捋一捋刚刚在礼堂的所见,但是董龙猛一提起水库,那个幽深、墨绿、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巨大水体,又激起了我不少的好奇心。

作为一个胆小,但是又好奇心的记者,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我心里有些无奈的想。

“那太好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被注入了干净的兴奋,像一个要被家长带去游乐园的小孩儿,“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正好我也想吃鱼了。”

董龙猛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冲我笑了笑,继续埋头对付他那碗面。

午后炽热的阳光,穿透了稀薄云层,无力地照射在水库广阔而滞重的墨绿色水面上。水面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布满灰尘的墨玉,纹丝不动,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沉默的山峦轮廓,死气沉沉。

空气闷热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带着水库里特有的鱼腥味,紧紧裹住皮肤。还好水面时不时吹过一阵风,让我舒服很多。

董龙猛卖力的地摇着船桨,在一阵阵的“哗啦啦”的声音里,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我刻意坐在小船中心——说句不怕被嘲笑的话,我是真有点害怕这个水库,这儿实在是太大,对我而言也实在是太陌生。要是我摔进水里,或者水里有什么忽然从深绿色的深渊冲出来把我给咬了下去,那我可真的完蛋了。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岸边,我想看看,在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地方,是否还藏着什么自然的秘密?

小船终于靠上了那座沉默的漂浮在水库中央的鱼排,老板依然不见踪影,只有网箱里那些在墨绿水中自如游动的对危险毫无预知的鱼。

董龙猛抄起那个巨大的,专门用来网鱼的抄网,动作熟练地探进网箱墨绿的水里,开始专注地捞鱼。

他弓着背,手臂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又放松,沉默得像一块石头。水花溅起,又落下。

我也不想打扰他工作,左右我也帮不上忙,便安静的站在一旁,背对着董龙猛,往更远处抛去目光,我倒真想知道,到底有多远,才是水库的边缘。

看的太入迷,我的身体下意识地靠向旁边用细竹竿和草绳草草扎成的“栏杆”,试图寻找一点聊胜于无的支撑。竹竿粗糙硌手,上面布满了霉点和开裂的纹路。

“龙猛,”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有些突兀,我实在太无聊,没有忍住又跟他搭话,“上次给村里小学那些孩子拍照时,有个小孩说,”我故意顿了顿,“说这水库里面,也有溶洞啊?跟山里头那些一样?”

我转过身,看着董龙猛停下捞鱼的动作,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很警觉的盯着我:“嗯。”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沉闷的音节,短促、生硬,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不耐烦:“你不会又想去这些溶洞吧?”

因为被看穿的尴尬,我身体微微向后,靠那粗糙的竹栏杆更紧了些,脸上努力挤出一点轻松的笑意,声音刻意拔高,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点刺耳:“我是想进去,可是条件不允许啊?但是有溶洞这可是好事啊!要是真的,以后开发出来,搞个景点,肯定能吸引不少人!城里人就爱看这个,探洞啊,探险啊,新鲜!”

“真的会有人愿意来这些地方么?”董龙猛猛地转过身,不像是兴奋,反而像是有些担忧。

“怎么?你不高兴有人来旅游么?”这倒让我有些惊讶,我本以为他会高兴村里有正常的旅游资源,从而带来巨大的收益。

“不是!”他摇摇头,旋即十分矛盾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只是我们这里,要是真的来了很多人旅游,会不会就不这么干净了?”

我不意他突然说了这句话,竟然突然无言以对,于是我尴尬的笑笑,说:“这是个问题,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没素质,破坏环境。”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不太友善,又沉默下来,转身进了鱼排上的小屋子。

我知道他或许在平复情绪。

我也觉得我应该收敛点,不应该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他。而在我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的重心完全倚靠在了身后那圈脆弱的竹栏杆上,试图让自己也更放松一点的时候,就在这一退一靠之间——

“咔嚓!”

一声干脆利落、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炸响!

脆弱的竹竿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人突然施加的重量和失衡的冲力。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短促,像骨头被硬生生折断。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后背和手臂倚靠的支撑点瞬间消失,身体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空猛地攫住,整个人骤然失重!

“咚!”我甚至来不及呼喊,整个人掉进了水库里。

我想张嘴,随即被带着浓烈腥味的水流狠狠灌了回去!世界瞬间颠倒、翻滚,视线被浑浊的墨绿充满。巨大的冲击力拍打全身,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

水流瞬间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透过湿透的衣裤,疯狂地钻进每一个毛孔,像一个什么让人本能厌恶的东西,一首让人恶心到骨髓。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在水下翻滚了一下,呛进一口带着浓重腥味和土腥气的水,气管和鼻腔火辣辣地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踩水,双臂奋力划动,挣扎着将头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还好,我会游泳,此刻并不算一个十分危急的时刻。

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暗暗告诉自己,可别一惊一乍的了,自己游到鱼排上,别在水里呼救,等着董龙猛从小房子里走出来嘲笑、救援,再认为我是个胆小鬼。

我一边咳嗽,一边试图稳住呼吸,寻找鱼排上可以攀爬的地方。手臂划开水面,带起哗啦的水声。水库表层的水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温吞吞的,包裹着手臂和胸口,带来一种虚假的、暂时的暖意。

然而,仅仅过了一分钟,或者更短。

就在我奋力划水,试图向鱼排边缘靠近时,一股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下的水库袭来。

水库浅层一点的水的确被晒得温暖舒适,但是这不过只有一米多一点的深度,再往下,在我脚掌踩水的地方,却是十分冰冷的水层。

上方的暖意,让我脚下的冰凉更加尖锐,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把水下的画面投射了出来——水下有一个我看不见东西就在我不远处的脚下,颤颤巍巍的,准备把我拖下去。

而要命的是,这还不是全部。

或许是我落水后的挣扎,真的惊起了这个水库里的鱼、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一些滑腻的、冰冷的、带着明显韧性的东西,开始不停地擦过我的小腿肚,掠过我的小腿、后腰。

我没有任何勇气低头,或者潜进水中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任由这些我不敢看的,在冰冷的水层中快速游弋、试探、触碰!每一次滑腻的擦碰,都像电流一样激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恶心!

“什么东西?!水里有东西!” 我终于失控地大声呼救,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尖利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我拼命地蹬踹着双腿,试图甩开那滑腻的触感和冰冷的拖拽。冰冷的拖拽和滑腻生物的触碰带来的极致恐惧,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猛地勒紧了我紧绷的神经:“董龙猛!董龙猛!救我!!!”

下一秒,左小腿肚的肌肉毫无预兆地、剧烈地痉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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