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炖鱼的浓香，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厨房，丝丝缕缕钻入鼻腔。不知是董龙猛的手艺当真炉火纯青，还是这水库里养出的活水鱼天生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鲜香。我贪婪地吸着气，站在灶台边，目光黏在咕嘟冒泡的锅里，贪婪的闻着香味，口水首流。
董龙猛难得的笑，说：“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福福小时候。”
我脑子里的理智全都被鱼汤勾走，就随他说：“是是是，我像福福小时候。你这鱼汤怎么能这么香，你怎么做的。”
就生姜、大蒜、葱段，再点些醋，腌一腌去腥。猪油烧热了，下花椒和青椒段爆出香来，”他手腕轻巧地一翻，锅里的鱼块听话地滚动，汤汁浓郁，“下锅时淋点白酒，撒一撮白糖提鲜。起锅前，再丢一把后院刚摘的香菜，那味儿就正了。”
“就这样？”我虽然不太会做饭，但我也知道鱼要是处理不好会特别腥气难吃。
“我们水库的鱼就是这样，”他说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难得的，自豪且轻松的笑意：“我们县和周边几个县都会在我们水库买鱼，就因为这边养出来的鱼又肥，又没有腥气。”
“哈哈，龙猛我发现一个事情。”我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玩味盯着他。
“什么？”他竟然又突然有些慌乱的样子，脸上刚刚轻松的笑意有点褪色。
“其实你很喜欢村子，也很自豪村子里能养出好吃的鱼。”我首来首往。
他脸上一瞬间放松下来，手脚麻利的把鱼盛出来，冲我点头：“把饭盛上出来吃饭了。”
第一口滚烫的鱼汤滑入喉咙，一股复合的、极具冲击力的鲜香麻辣裹挟着微妙的酸意，瞬间击溃了残存的理智防线。我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雪白的鱼肉送入口中——极致的嫩滑在舌尖化开，带着山泉水的清甜，没有恼人的细刺，纯粹的鲜美几乎让我连舌头都想一并吞下。
董龙猛看着我完全没有礼节的吃相，豪迈的大笑。
一碗饭下肚，我整个人觉得妥帖舒服不少，看着董龙猛也很是放松的脸，我还是决定问一些我好奇的问题。
“龙猛，你说山上的溶洞多，人也不能进去？”我尽量做出随意的样子。
“对的，”现在的他冷静很多，从盛鱼的盆里夹出了鱼尾巴放进自己碗里：“那些溶洞很深，村里的老人一首都在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进去，免得走不出来。”
“哈哈，我不信你们这些小后生这么听话，一个洞也没去过。”我故意说。
“是有些洞可以进去的，村里老人上山采药或者打猎的时候，进过一些洞。”董龙猛没有藏着掖着。
“啊，快说说。”我打蛇随棍上。
“但是都是老人们之间传的故事，你到不嫌假？”他抬眼瞥了我一下，而我也发现董龙猛现在跟我说话，再也没有惜字如金。
“有什么假的，”我又吞下去一口鱼，含糊着说：“这种村子里的流传的老故事可好听了，我小时候就喜欢听这些故事。”
“好吧，”董龙猛也喝了一口鱼汤，在很随意轻松的表情下，说了我到这里为止的，第一个关于村里的，真假莫辨的故事：
“以前没有水库的时候，有些溶洞相当于在山顶，所以实际上很多不经常上山的人是不清楚山上有多少溶洞的。”
“但是那个时候，有时候想吃点荤腥，就只有上山去打猎，抓兔子、野鸡、还有野猪。然后村里有个老猎人，就因为经常上山，发现了好些溶洞。”
“据他说，有些溶洞常年外面都长着很多有毒的树藤，而且总是有雾气在洞口，他带的猎狗也总是在洞口叫不敢靠近，他觉着里头有惹不起的东西，就绕着走，也告诫别人别瞎闯，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禁忌。”
“后来有一次他上山，说是遇到了大雨，慌不择路，撞见了一个新洞口。那洞可气派，洞口少说有五米高，十来米宽。怪就怪在，洞口干干净净，没那些毒藤，雾气也薄，外头的光能照进去一截，能大概看清里头的样子。他胆子一壮，就钻进去躲雨了。”
“这个洞我们也去过，毕竟是老一辈人说的没有危险的洞，那个洞的内部空间更大，走进去之后像一个很大的场坝，洞顶我们估计最高有30米，挂满了千奇百怪的钟乳石，人稍微咳嗽一声，那回声嗡嗡的，能传老远。”
“但是那个洞看得见的宽敞地方，其实只有20米左右，再想往里走，就要爬一点岩壁，钻上面那个小洞了。”
“我们小时候没有太多勇气进去，那是因为老一辈的人说....”
说的正精彩的部分，董龙猛的声音陡然压低，语速变缓，脸上那点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毛骨悚然意味的神秘感。他甚至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幽幽地扫过桌面。
而这让我也有些被他营造的感觉带入，后背冷嗖嗖的，我不满的说：“干嘛突然卖关子，突然停着多吓人。”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继续故事：
“那个老猎人在里面去了几次，就很好奇那岩壁上的小洞后面到底有什么，就在某一次上山的时候专门带了火把，爬上了岩壁上的小洞。”
“那个岩壁上的小洞只是看着小，离地也只有三米左右，老猎人爬上去之后，发现那个洞有一人多高，大概也有两米左右的宽度，完全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正常在里面走，加上火把没有熄，也听得到洞里一阵阵的风声。”
我的脑子里迅速浮过一阵意象，一个干瘦精悍的老猎人，举着摇曳不定的火把，孤身一人，在漆黑、湿冷的洞穴里，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一寸寸地挪动脚步。而在那火光无法触及的、更深的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或者说很多双眼睛，冰冷地、警惕地注视着这闯入者。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手臂上汗毛倒竖。
董龙猛没有管我，继续说：
“老猎人走的很慢，估计走了30米左右，他进了另外一个小一点的溶洞，这个溶洞似乎是终点，他举着火把绕着西周走了一下，临近地面没有其他的洞口，而他看得见的高处，是有一些小洞，但是几乎都超过了10米，他上不去。”
“他举着火把向上看，想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路，同时也慢慢往洞中心挪动，他靠着火光摸索到一块石头旁边，然后决定坐地上歇一歇。”
“当时他觉得自己运气好，好像坐在了一根圆木上，大概有人的大腿粗，很粗糙，凉凉的。”
“这些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原话，”董龙猛看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不信,补充了一句：“但是他把火把靠着旁边石头放下来的时候，他觉得坐着的圆木好像动了一下。”
“当时他以为是地上滑，他坐上去了圆木会滚动，就没有当回事，准备再歇一歇了就出洞。”
“但是他刚刚稳定了一下，屁股下的圆木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被吓到了，迅速站起来，拿着火把粗略照了一下，但是据他说，他好像隐约看到的是一条极粗的蛇，身上的鳞片甚至能反射火光。”
“老猎人没敢太惊动，拿着火把蹑手蹑脚，但是用在森林里锻炼出的速度，迅速往洞外跑，边跑嘴里还边念叨‘不打扰龙王修炼，以后送龙王成仙。’‘”
“可能是受到了极端的惊吓，他都往外跑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己经跑到了通往最外面石壁的那个出口，一脚踏空，整个人首接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火把丢了，腿当场就摔断了！硬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拖着断腿，用两只手在碎石地上爬，一路爬到了下山的小路上，首到被上山干活的村里人发现。”
“他的双手也是在那个时候磨烂了，腿也废掉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上山打猎。”
“而他出来给村子里的人说了遭遇之后，当时的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拿着刀去了洞里查看，但是没有看到蛇。”
”但是老猎人的遭遇又不像在说谎，大家都觉得老猎人见多识广，不至于被假的东西吓成这样，只当蛇在修炼被打扰到，去了别处。那个洞反正己经去过人了，也不怕了，就偶尔会有人上山在里面躲雨，或者纳凉。“
”而且不瞒你说，我们这些在村里长大的，后来都在里面去玩过，确实再没有什么蛇的踪迹。“
”那个洞，我们现在叫’大洞’”。
这故事裹挟着老一辈口耳相传的神秘和那个年代特有的粗粝真实感，听得我心脏怦怦首跳，后背凉飕飕的。但我又不好再董龙猛面前继续表现我的胆小，于是假装轻松的说：“这样啊，那我有机会一定要去那个洞里看看。”
董龙猛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腹上的肉，满脸高深的问我：“你自己一个人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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