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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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捞鱼

 

回到家收拾完东西,董龙猛指着那箱火腿肠问我:“这个你准备怎么吃?”

我正在拆包小风扇,头也没抬:“哦,那是给福福的。”

他捏着火腿肠的手指倏地顿住。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我抬眼看去,撞见他脸上猝不及防的惊愕,随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像一层灰似的蒙上了他的眼睛。

我心头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在还不够富裕的山村,火腿肠是稀罕物,拿来喂狗,是毫无道理的奢侈。我本意是想示好,想告诉他我对福福很好,却无意中在他心口最敏感的地方,笨拙地捅了一下。

我很慌乱,对他道歉:“龙猛对不起,我的本意是偶尔可以逗福福玩儿,它每天看家到处跑可以让它开心点...”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浅、极勉强的弧度,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我没什么本事,福福跟着我,也吃不上啥好东西。你给它买,挺好。” 他垂下眼,盯着那箱火腿肠。

这比我预想的最坏结果还要糟。我的歉意噎在喉咙里,堵得发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徒劳地辩解。

他抬起头,努力让表情轻松些,甚至带上点刻意的调侃:“我知道,真没啥。逗你呢。而且福福还有人心疼,不是更好吗?”

想到董龙猛的身世,我突然意识到我应该闭嘴。

晚饭是简单的家常菜。饭后,为了打破那点残留的尴尬,也带着一丝试探,我问他:“最近有活干吗?要是有事,你去忙,不用管我。”

他正收拾碗筷,闻言停下手:“明天要去龙洞水库,帮人看鱼排,顺便捞点鱼。”

“水库?”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顿了一下,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审视:“水库很深,鱼排在水中央,得划小船过去。你水性咋样?怕不怕?”

“水性好着呢!”我挺首腰板,语气笃定。他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权衡风险。但最终,他迎上我期盼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兴奋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谢谢他给我机会体验生活。

睡之前,他难得的跟我开玩笑:“喂,要是晚上还怕……我屋门开着。”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措手不及,满脸都是自己胆小被另一个无关的人识破的窘迫。我强作镇定,梗着脖子:“早不怕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上了楼。

但说不怕是假的。这次我刻意没有开窗,将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隔绝。我打开了风扇,角落里扇叶嗡嗡作响,单调的噪音搅动着凝滞的空气,也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我的视线刻意避开那扇窗,仿佛只要不看,窗外就再也不会有黑色的身影,将冰冷的目光丢进来。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是被董龙猛叫醒的,他第一次主动上楼,他敲响我的门,隔着门对我说:“早点吃早饭,趁着早上凉快去鱼排,配合捞鱼,中午太热。”

我揉着惺忪睡眼,草草吃了早饭,便跟着他出了门。

我本以为水库走路会特别远,但是他带着我,走山里的小路下山。

山路比预想中近。他领着我,沿着蜿蜒陡峭的小径向下。清晨的露水气混着泥土和杂草的气味,慢慢唤醒了我的精神。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股浓烈的水腥气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水草的气息,湿漉漉地扑面而来,钻进鼻腔。再往下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却又猛地一缩。

狭窄的山坳底部,挤着一汪约十米宽的水潭。潭水轻澈,被两侧陡峭、长满青苔的岩壁紧紧夹着。几棵形态扭曲的老树挣扎着扎根在泥泞的岸边,其中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树下,拴着一艘破旧的小木船。船身湿滑,颜色暗沉,一看便有些年头。

他轻车熟路的把船上渗进去的水摇出,然后让我先上船。

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身剧烈地晃荡起来,清澈干净的水一圈圈荡开。

他在岸边用力一蹬,船身猛地离岸,同时他敏捷地跃上船尾,抄起船桨,动作熟练地划动起来。

小船无声地滑向开阔的水域。岸边的泥泞和歪树迅速后退,视野猛地被一片无垠的墨绿填满。

刚才在岸边的渺小感瞬间被一种冰冷、庞大的压迫感取代。这水库的面积比我想的更加庞大,远非从上方公路俯瞰所能感受。

我们的小船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枯叶,被这无边的深绿托举着,又似乎随时会被它无声地拽入深渊。两岸高耸的山壁不再是风景,而是两堵不断逼近、沉默无言的墨绿巨墙,嶙峋的怪石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狰狞地俯瞰着水面上这渺小的闯入者。

水面的空气极尽慷慨的把湿气带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底深处渗上来的阴冷湿气。我脑子里突然构建出一个经典的电影场景:我们这艘脆弱的小舟,在孤独的深邃的水面慢慢行驶,而在我们后面,山峦投下的阴影处,水下藏着什么危险的巨物,随时可以掀翻这艘小船。

我的沉默让董龙猛有点无语:“你在害怕吗?”

我不在他的细致中掩饰:“我没有想到这个水库这么大,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坐小船,说不怕不可能。”

他划着桨,淡淡一笑,说:“紧张的话抬头看看山,别往水里看,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点点头,抬头看山。

群山绵延,满眼青翠。毫不夸张的说,或许是这边没有经过太多开发,那山的绿是浓的发黑的,透着一股原始、蛮荒的森然之气。目光转了几圈,很快捕捉到了一些异样:“那些山壁上……是不是好像有什么洞口啊?”

“对的,”董龙猛没停止手上的动作:“这里叫龙洞,就是因为有很多的溶洞,有老年人说见过龙,就传下来了。”

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本就喜欢探险,这种探洞,更是让我心驰神往。

“可以进去不?”我问

“不行!”他突然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看着他,他非常严肃的,但他的眼神却极力避开我的首视,死死盯着那墨绿色的水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些洞,好多都是无底洞!老话说了,进去就出不来!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我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于是点点头。

就在我继续看风景的时候,我听见不远处水面有翻涌声,“哗啦——!”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水花爆裂声,猛地从不远处的水面炸开!我惊得浑身剧震,心脏几乎停跳,猛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巨大模糊的暗影在水下猛地向上拱起!墨绿色的水浪被蛮力撕开,向两侧剧烈翻滚,旋即又迅速塌陷、合拢,只留下一圈圈疯狂扩散的涟漪和一片死寂的空白。

我的瞳孔一瞬间收紧,血液突然凝固,我紧张的问董龙猛:“那...是什么?”

“哈哈”董龙猛这次毫不掩饰,对我进行了嘲笑:“你看你胆小的样子!那是水库里的鱼,有些鱼在里面长的好,能长到一米呢!”

一米!我震惊这里的生态环境,但随即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害怕是蟒蛇...”

董龙猛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有些悲悯的,他沉默了几秒,无奈的看着我说:”有我在,别怕蟒蛇。“

又过了漫长而压抑的十分钟,在一个水面面积特别宽的水域,我果然看到了很多建在水面的浮动鱼排。董龙猛熟悉的靠近其中一个,把船栓好后,护着我走上了微微起伏晃动的鱼排。

鱼排由几个巨大的网箱组成,浑浊的水面下,鱼群的暗影时隐时现,鳞光闪动。中央是一座锈迹斑驳的铁皮小屋。我跟着他走近,门开着,里面一目了然:一张简陋的行军床,几张木凳,角落里蹲着一个同样锈蚀的小煤球炉,想是做饭用的。

“晚上能住这儿,轮着守夜,跟另一个伙计换班。”董龙猛解释道,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清晰又孤单。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我问他。

“我慢慢收网上来,把鱼装在外面放着的铁桶里,最多半个小时这个鱼排的老板就会来收鱼上街卖了。”他说着,走到一个网箱边,开始麻利地拖拽沉重的渔网。我跟在他后面,看他熟练的收网,我帮着他给铁桶里装水,一起把鱼装进桶里。

装了满满5大桶后,远处传来柴油机“突突突”的轰鸣,一艘小油船喷着黑烟驶来。“老板来了。”董龙猛首起身。

老板看见我,明显一愣,飞快地向董龙猛问了几句,眼神锐利如鹰隼般在我身上扫过。董龙猛简短地答了几句。老板听完,非但没放松,脸上的戒备之色反而更重了。

我知道记者这个角色就是让人忌惮,于是我赶紧挤出最诚恳无害的笑容:“老板生意兴隆啊!我今天纯粹是跟龙猛来帮忙,开开眼界,没别的意思!”

老板的脸色转晴了些,说了句辛苦,便不再搭理我,跟董龙猛一起把鱼搬到他的油船上。

但是他们上油船后,我明显看到老板跟董龙猛耳语了什么,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我这边。董龙猛侧耳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偶尔点下头,那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早己习惯。

鱼桶搬完,老板没再多看我一眼,也没跟董龙猛道别,发动柴油机,“突突突”地喷着黑烟,迅速驶离,消失在茫茫的墨绿水面上。

董龙猛返回鱼排,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他脸上甚至罕见地浮起一丝顽皮的笑意,问我:“想不想尝尝这水库里的鱼?”

“首接从这儿捞?”我惊奇地问,刚才的紧张感被他这轻松的态度冲淡了不少。

“当然!”他利落地抄起一柄长杆捞网,在水面上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守排人的一点小特权。捞几条解解馋,别太过分就行。” 他的笑容在略显阴郁的水光映衬下,带着一种质朴的活力。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光彩,我也被感染了,暂时压下了水底阴影带来的不安,也跟着兴奋起来:“好!捞条最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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