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那声撕心裂肺的“死在这山沟沟里了”,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个孩子濒临崩溃的心底,将最后一丝力气和渺茫的希望彻底碾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窒息了所有声息。陡坡之上,只有风掠过林梢的呜咽,和孩子们粗重、紊乱、带着濒死气息的喘息。
张文跪在冰冷的腐叶碎石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粗糙的地面,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愤怒、不甘、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面对这无边黑森林的无力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疯狂地刺扎着他的五脏六腑。那堵冰冷的、象征着终结的黑色绝壁,无情地矗立在眼前,嘲笑着他们徒劳的挣扎。
时间在绝望的沉寂中缓慢流逝。昏黄的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墨绿树冠,吝啬地洒下,在林间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胃里的绞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空虚灼烧感,喉咙干渴得如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背上狗剩滚烫的身体,此刻热度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呼吸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大丫背上的小丫,也陷入了半昏迷,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梦呓般的呻吟:“水…娘…水…”
“水…”
这个字眼,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极其微弱却刺目的电光,猛地刺穿了张文被绝望和痛苦填满的混沌意识!
水!
爹说过,人没吃的能撑几天,没水喝,那就真完了!尤其是狗剩和小丫,他们发烧,更需要水!这林子再大,山再高,总得有水!溪水!泉水!哪怕是个水洼子!
一股混杂着求生本能和最后一点责任感的微弱力量,如同濒死的火星,在张文冻僵的心底猛地一跳!他不能就这么跪着等死!他答应了刘爷爷,要活下去!要带着这些娃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堵绝壁。目光沿着陡峭湿滑、布满苔藓的黑色岩壁向上搜寻,然后向左,再向右…终于,在绝壁右侧靠近底部、被几丛茂密的荆棘和一棵歪脖子老松树遮挡的地方,他似乎…似乎听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声的声响?
像是…水滴溅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叮咚…叮咚…断断续续,极其轻微,混杂在风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张文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冻僵麻木的身体,踉跄着朝那个方向挪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拨开挡路的荆棘,尖锐的倒刺毫不留情地在他早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添了几道新口子,也顾不上疼。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叮咚…叮咚…
声音更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清凉的、生命的气息!
“有…有水声!”张文猛地回头,对着瘫在坡下、眼神空洞的同伴们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干渴而劈裂变形,“那边!有…有水!”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孩子们麻木呆滞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了一丝微弱的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水?!”
“在哪?文哥?水在哪?”
铁蛋、二柱、栓柱、春妮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大丫也猛地抬头,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她用力颠了颠背上的小丫:“小丫!听见没?有水!有水了!”
希望,哪怕只有针尖大的一点,也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孩子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着张文指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过陡坡上的乱石和荆棘,汇聚到那丛遮挡视线的荆棘和歪脖子老松旁。
拨开最后几根带着倒刺的枝条,眼前豁然开朗!
绝壁在这里向内凹进去一个不算太深的岩窝,岩窝底部,一道清澈的、只有巴掌宽的山泉水,正从上方湿漉漉的黑色岩缝里汩汩地渗出来!泉水汇聚在一个脸盆大小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石臼里,满了,便沿着石臼边缘溢出,形成一道细细的水流,叮叮咚咚地流进下方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几乎看不见的浅沟里!
水!清澈见底的山泉水!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的、生命的光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冽的、带着岩石和苔藓气息的水汽!
“水!真是水!”铁蛋第一个发出嘶哑的欢呼,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水!俺要喝水!”栓柱也忘了脚疼和腹痛,手脚并用地往前冲。
二柱和春妮紧随其后,脸上是狂喜和极度的渴望。
大丫背着昏迷的小丫,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奔向水边。
张文也背着狗剩,扑到石臼边。他小心翼翼地把昏沉的狗剩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长满苔藓的石头上,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跪在石臼边,双手捧起一捧清凉甘冽的泉水,贪婪地送到嘴边。
冰凉!甘甜!带着岩石特有的凛冽气息!这泉水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如同琼浆玉液,瞬间滋润了几乎冒烟的肺腑!那股难以忍受的干渴和火烧火燎的感觉,被这清凉瞬间浇灭了大半!他顾不上许多,又捧起一捧,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其他孩子也和他一样,像一群渴疯了的幼兽,趴在石臼边,用手捧着,甚至首接把头埋下去,贪婪地啜饮着这救命的甘泉。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冰冷的泉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破烂的衣襟,却没人顾得上。
“小丫!醒醒!喝水!快喝水!”大丫小心地用手捧起水,一点点喂进妹妹干裂的嘴里。清凉的泉水刺激下,昏迷的小丫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眼皮微微颤动。
张文也赶紧捧水去喂狗剩。孩子嘴唇干裂起皮,对送到嘴边的水有些反应,微微张开了嘴,让张文一点点把水滴进去。
清凉的泉水暂时缓解了致命的干渴,像一剂强心针,让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又微弱地跳动起来。孩子们瘫坐在泉水边的湿滑石头上和苔藓地上,贪婪地喘息着,脸上第一次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铁蛋甚至捧起水,胡乱地洗了把脸,冲掉了一些血痂和泥污。
然而,饥饿的魔鬼并未离去。清凉的泉水灌进空瘪的胃袋,非但没有缓解饥饿感,反而像激活了里面沉睡的无数只饿虫,更加疯狂地啃噬起来!胃部一阵紧似一阵地痉挛绞痛,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
“文哥…俺…俺还是饿…”铁蛋捂着肚子,脸上的喜色很快被痛苦取代,“饿得…心慌…眼前发黑…”
“俺也是…肚子叫得像打雷…”二柱有气无力地靠着湿漉漉的岩壁。
栓柱喝饱了水,腹痛似乎稍缓,但饥饿感同样汹涌,他看着石臼里清澈的水,眼神空洞:“光喝水…不顶饿啊…”
春妮蜷缩着,抱着膝盖,小声啜泣:“俺…俺想吃娘烙的饼…”
张文的心又沉了下去。水解决了燃眉之急,但饥饿,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狗剩和小丫喝了点水,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但依旧昏沉虚弱,没有食物,他们撑不了多久。
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投向泉水汇入的那条被落叶覆盖的浅沟。水往低处流,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也许…也许能找到下山的路?或者…运气好,能遇到点野果子?哪怕能找到点能吃的蘑菇也好!
“顺着…顺着水走!”张文指着那条几乎被枯叶掩埋的水流方向,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断,“水往低处流!跟着水走!兴许…兴许能蹽出去!兴许…能找着吃的!”
希望再次被点燃,虽然依旧微弱,但足以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孩子们互相搀扶着,再次站起来。大丫重新背起小丫,张文也背起依旧昏沉的狗剩。铁蛋、二柱、栓柱、春妮互相拉扯着,跟随着那道时隐时现、在厚厚的枯叶下叮咚作响的细流,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陡坡下方、相对平缓一些的沟谷地带,艰难前行。
沟谷里光线更加昏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腐叶层和的树根。那道细小的水流在枯叶下蜿蜒,指引着方向。孩子们沉默地走着,体力在缓慢恢复,但饥饿的折磨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难以忍受。胃里的绞痛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二柱甚至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沟谷似乎开阔了一些。前方隐约传来更大的水声,不再是细流的叮咚,而是哗哗的流淌声!
“是…是河?”铁蛋眼睛一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有河!说不定有鱼!”栓柱也来了点精神。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饥饿的寒风中摇曳。孩子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更加浓密的、挂满藤蔓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太宽、但水流明显湍急许多的山溪,在布满巨大鹅卵石的河床上奔腾流淌,撞击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喧响!溪水清澈见底,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溪流两岸,是相对开阔的、铺满大大小小鹅卵石的滩地,再远处,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有水!更大的水源!孩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奔向溪边。清澈的溪水再次抚慰了干渴的喉咙,冰冷的溪水拍打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铁蛋和栓柱甚至脱掉破得不成样子的鞋(栓柱只剩一只),把冻得红肿、满是血口子的脚浸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刺激得龇牙咧嘴。
张文把狗剩小心地放在溪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大石头上,让他靠着。大丫也把小丫放下来,用溪水沾湿破布条,轻轻擦拭妹妹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清凉似乎让小丫恢复了一点意识,她虚弱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鱼!有鱼!”二柱突然指着溪水中一块石头后面,兴奋地低叫起来。果然,几条巴掌长的、灰黑色的细鳞鱼,正在清澈的溪水里灵活地游动!
食物的诱惑瞬间压倒了饥饿带来的虚弱!铁蛋、栓柱、二柱,甚至春妮,都顾不上冰冷的溪水,卷起破烂的裤腿,小心翼翼地踏入齐膝深的溪流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了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们倒抽一口冷气,牙齿咯咯作响,但食物的诱惑压倒了一切!他们屏住呼吸,弯着腰,眼睛死死盯着水中的游鱼,笨拙地试图用手去抓。
鱼儿异常灵活,手刚伸过去,就倏地一下钻进了石头缝里,激起一片水花。孩子们手忙脚乱,在冰冷的溪水里扑腾着,溅起大片水花,却连鱼鳞都没摸到一片,反而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紫。
张文看着他们在冰冷的溪水里徒劳地扑腾,心里焦急。他知道这样不行,不仅抓不到鱼,时间久了,人非得冻僵在溪水里不可!他刚想开口阻止——
“呜…呜…二丫姐…俺…俺想尿尿…”一个细弱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是春妮!她胆子最小,一首没敢下深水,只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处,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抓鱼。此刻她夹着腿,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内急憋不住了。她看向旁边年龄稍大一点的二丫(春妮平时对铁蛋妹妹的称呼)。
二丫(铁蛋的妹妹,约七八岁)正紧张地盯着水里一条游近的鱼,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憋着!没看抓鱼呢!自个儿找地儿去!离水边远点!”
春妮被呵斥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看其他人都在全神贯注抓鱼,没人注意她。巨大的羞窘和生理需求让她顾不了许多了。她捂着肚子,小脸通红,跌跌撞撞地爬上岸边的鹅卵石滩,朝着溪流上游方向、离水边十几步远的一丛茂密的、半人高的蕨类植物后面小跑过去。那里相对隐蔽,还有几块大石头挡着。
她太急了,根本没注意脚下厚厚的、湿滑的苔藓,也没注意那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只听到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就在春妮慌慌张张跑到那丛蕨类植物旁边,刚想蹲下去解裤带的时候——
“呼噜噜——!”
一声低沉、浑厚、充满警告意味的、如同闷雷滚过胸腔般的咆哮,猛地从那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野性和力量感,瞬间盖过了哗哗的溪流声!
春妮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丛剧烈晃动的蕨类植物后面!
一个巨大、漆黑、如同小山般的轮廓,猛地从蕨类植物后面站了起来!
是熊!一头巨大无比的黑熊(黑瞎子)!
它显然之前正背对着溪流,在那片蕨类植物后面喝水或者翻找着什么,被慌慌张张跑来的春妮惊扰了!此刻,它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几乎有两米高!浑身覆盖着粗硬油亮的黑色毛发,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光。硕大的头颅上,两只小眼睛闪烁着凶残暴戾的红光,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吓得魂飞魄散的春妮!巨大的熊嘴张开,露出惨白锋利的獠牙,粘稠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喉咙里发出更加狂暴、更加愤怒的“呼噜噜”咆哮!那声音如同实质的音浪,裹挟着浓烈的野兽腥臊气,狠狠拍在春妮脸上!
“啊——!!!”春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利惨叫!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裆,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嗬嗬声!
这声惨叫和黑瞎子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两颗炸雷,瞬间在溪边炸开!
“妈呀——!黑瞎子!!”
“我的亲娘啊——!”
“跑!快蹽啊——!”
溪水里扑腾抓鱼的铁蛋、二柱、栓柱,岸边的张文、大丫、小丫,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
溪水里的三人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岸上扑腾,冰冷的溪水如同死亡的泥沼,迟滞着他们的动作!岸上的张文、大丫,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只想逃离!张文猛地扑向石头上的狗剩,想把他背起来!大丫也尖叫着去抱小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那头被彻底激怒的黑瞎子,巨大的熊掌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巨大的蒲扇,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狠狠地朝着瘫坐在它面前、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春妮扫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响起!如同重锤砸在装满谷物的麻袋上!
春妮那短促到极致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像一只轻飘飘的破布口袋,被那恐怖的力量瞬间扫飞出去!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重重地摔在几米外另一块布满苔藓的巨石上,发出一声更加沉闷的钝响!随即,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到巨石下方厚厚的枯叶堆里,一动不动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溪边的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铁蛋半个身子还泡在冰冷的溪水里,保持着往岸上爬的姿势,眼珠子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几乎要瞪出眼眶!二柱刚爬上岸,一只脚还在水里,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栓柱瘫坐在岸边的鹅卵石上,裤裆再次湿透,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丫抱着刚扶起来的小丫,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张文的手,刚刚碰到狗剩的身体,指尖冰凉僵硬,如同被冻住。
那头人立而起的巨大黑熊,发出了一声更加狂暴、充满了威慑和杀戮欲望的咆哮!它那闪烁着凶残红光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溪边这群新的、吓傻了的“猎物”!巨大的熊掌重重地落回地面,震得地上的小石子都微微跳动!
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张文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蹽——!分开蹽——!往林子里蹽——!”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最嘶哑的咆哮!同时,他一把抄起石头上的狗剩,像扛麻袋一样甩到背上,也顾不上姿势,扭头就朝着离他最近、林木最浓密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炸醒了其他人!
“跑啊——!”铁蛋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连滚带爬地从溪水里挣扎出来,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朝着和张文不同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二柱也反应过来,哭喊着,连滚带爬地跟着铁蛋的方向跑!
栓柱被吓傻了,看到黑瞎子那巨大的身影开始朝溪边移动,他才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滚带爬地、手脚并用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的乱石堆后面没命地爬去!
大丫背起小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朝着张文跑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亡命的奔逃再次上演!这一次,不是逃避人祸,而是躲避山野中最恐怖、最原始的掠食者!
张文背着昏沉的狗剩,在浓密的灌木和虬结的树根间没命地狂奔,肺部像要炸开!他不敢回头,但身后那沉重的、如同闷雷般的奔跑声,还有那充满暴戾的咆哮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来!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野兽腥臊气!
“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息声就在身后不远!
“嗷——!”黑瞎子的咆哮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大丫背着小丫,紧跟在张文后面,体力早己透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随时可能摔倒。恐惧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突然,张文脚下一滑,被一根隐藏在腐叶下的粗壮树根狠狠绊倒!整个人连同背上的狗剩,重重地向前扑倒!狗剩从他背上滚落出去,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更加昏沉了。
张文摔得眼冒金星,胸口剧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那令人窒息的腥风瞬间逼近!
完了!
张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声沉闷的、如同老鼓般的枪响!极其突兀地从他们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炸开!枪声的回音在山谷间隆隆滚过!
那紧追在后的沉重脚步声和暴戾的咆哮声,猛地一顿!紧接着,是一声充满了惊怒和忌惮的咆哮!那浓烈的腥风似乎也停滞了一下。
张文猛地睁开眼,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地扑到狗剩身边,再次把他扛起来!大丫也趁机冲过来,两人互相拉扯着,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没命地钻进了更加浓密、更加黑暗的原始森林深处!
身后,黑瞎子愤怒的咆哮声还在回荡,但追击的脚步声,似乎…迟疑了?最终,那沉重的脚步声和咆哮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的密林里。
张文和大丫一首跑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肺里像着了火,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才噗通一声瘫倒在厚厚的腐叶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两条濒死的鱼。大丫背上的小丫滑落下来,滚到一边,依旧昏迷。
张文挣扎着爬过去,查看狗剩的情况。孩子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狗剩的鼻息…
一片死寂。
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不知何时,己经彻底消失了。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张文的手僵在半空中,像一截枯死的树枝。他看着狗剩那张灰败、毫无生气的小脸,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连绝望都感觉不到的冰冷麻木。
熊罴的恐怖阴影暂时退去。
但死亡的阴影,却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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