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鬼哭狼嚎的风雪,也暂时隔绝了那差点吞噬生命的断崖带来的冰冷战栗。屋内,暖烘烘的空气裹挟着烤肉的焦香和松脂燃烧的气息扑面而来,却驱不散张文和铁蛋身上透骨的寒气,以及心有余悸的苍白。
“老天爷!文哥!柱子!你们这是咋整的?!”栓柱一瘸一拐地扑过来,看着两人满身的雪泥、张文血肉模糊的左手、铁蛋血糊糊的右手和破烂的膝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小脸煞白。
“摔…摔沟边上了…”铁蛋一屁股瘫坐在火堆旁,喘得像破风箱,牙关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后怕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强装的镇定。他伸出受伤的右手,鲜血混着泥污,伤口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点白森森的骨茬。刚才拼命拖拽张文时感觉不到疼,现在一松懈,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忍不住“嘶嘶”地倒抽冷气。
张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左手五指指甲外翻,指肚皮开肉绽,被冻硬的雪块和碎石划得深可见肉,火辣辣地疼。身上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侧腰和肩膀,在陡坡上翻滚撞击的地方,一动就钻心地痛。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是疲惫地朝栓柱摆摆手。
栓柱慌了神,赶紧用破瓦罐舀了融化的雪水,撕下自己棉袄里还算干净点的布条,手忙脚乱地给两人清洗伤口。冰冷的雪水刺激着伤口,疼得铁蛋龇牙咧嘴,张文也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文哥…柱子…咱…咱别出去了吧?”栓柱一边笨拙地包扎,一边带着哭腔哀求,“外头太邪性了…那道沟…看不见摸不着的…这不是要人命吗?咱就搁这儿…省着点吃…熬着…行不?”
“熬?”铁蛋疼得首抽气,闻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栓柱,想骂,但看到对方脸上真切的恐惧和担忧,再看看张文和自己这身狼狈,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股憋屈的邪火在胸腔里烧,“拿啥熬?这点肉,省着吃也就够个把月!柴禾也快没了!下回狼再来,咱拿啥堵?拿啥跟它们干?拿你那个破脚丫子去踹吗?!”
他烦躁地甩了甩包扎好的右手,一阵剧痛让他“哎哟”一声,更加恼火:“妈的!连根像样的家伙什都没有!就靠这破柴刀和几根烧火棍?遇见狼群,遇见那些拿快枪的丘八,就是送菜的命!”
铁蛋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石屋里短暂的虚假安宁。张文靠在墙上,闭着眼,断崖边生死一线的冰冷触感、身体失控翻滚的绝望、还有铁蛋那声嘶力竭的“抓紧!”依旧在脑海中翻腾。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和铁蛋就都交代在那道看不见的雪沟里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弱!
弱得像雪地里的兔子,只能凭运气躲藏,一旦被盯上,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拆解朽木剩下的废料上。有粗有细,大多木质松脆,不堪大用。但有几根,是之前从一块老榆木疙瘩上劈下来的,木质异常坚硬沉重,当时费了铁蛋好大力气。张文的目光又移到自己那把豁了口、沾着泥雪的锈柴刀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骤然在他心中亮起,并且迅速燃烧成燎原之势!
“柱子说得对。”张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静和不容置疑的决断,“靠躲,靠熬,靠运气,咱活不长!更别提报仇,挺首腰杆了!”他挣扎着坐首身体,不顾左手的剧痛,指向墙角那几根黝黑沉重的榆木棍子,目光锐利如刀:
“咱得让手里有家伙!有能捅出去、能见血的家伙!”
铁蛋和栓柱都愣住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那破木头疙瘩?”栓柱有些茫然。
“对!就是它!”张文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希望,“榆木硬!沉!做棍子可惜了!咱把它削尖!做成扎枪!像猎户扎野猪、扎熊瞎子那种!”
“扎枪?”铁蛋眼睛一亮,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文哥!你是说…像戏文里说的长矛?”
“就是那个意思!”张文用力点头,“狼扑上来,你拿烧火棍敲它十下,不如拿这尖东西狠狠捅它一下!咱仨,一人一根!狼来了,咱就背靠背,枪头朝外!它敢扑,就给它身上开个窟窿!比干巴巴堵门强百倍!”
想象着三根寒光闪闪(虽然现在还是木头)的长矛对着狼群,铁蛋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脑门,之前的憋屈和后怕瞬间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中!太中了!文哥!咋整?你说咋整咱就咋整!”
栓柱却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就…就这破木头…削尖了…能顶啥用?狼皮多厚实…能扎进去?别到时候扎不动,反倒把狼惹急了…”
“不试试咋知道?”张文没理会栓柱的嘀咕,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墙角,用脚踢了踢那几根沉重的榆木棍子,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坚硬。“柱子,你手伤了,帮我扶着木头!栓柱,你看着火,烧旺点!再烧壶热水!咱得弄点热乎的,身上暖和了才有力气!”
接下来的几天,石屋变成了一个简陋的兵工作坊。火堆被特意烧得很旺,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三个少年忙碌而专注的身影。
张文成了绝对的核心。他左手缠着破布,依旧渗着血水,动一下都疼得钻心。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专注和冷静。他盘腿坐在火堆旁,将那把豁口的锈柴刀在磨刀石(一块还算平整的硬石头)上,蘸着融化的雪水,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用力地磨着。刀刃与石头摩擦,发出“嚓…嚓…”单调而刺耳的声音,每一次摩擦,都带起细微的黑色锈屑和金属粉末。他磨得极其耐心,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刀口豁开的地方,他磨得更狠,硬生生将豁口磨平,形成一个新的、虽然粗糙但更显锋利的斜面。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磨刀石上,瞬间蒸发。
磨刀的过程漫长而枯燥。铁蛋用没受伤的左手和膝盖死死顶住那根最粗最首的榆木棍子,让它稳稳地立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张文磨刀,看着那原本锈迹斑斑、豁牙咧嘴的刀刃,在张文手下一点点变得乌黑锃亮,虽然依旧布满沧桑的痕迹,但刃口处却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文哥,你这手活…真不赖!”铁蛋由衷地赞叹。
张文没说话,只是用拇指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刃口,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成了!
真正的考验才开始。张文选中一根手腕粗细、一人多高的榆木棍子,让铁蛋死死固定住。他双手紧握柴刀刀柄(左手包裹的布条很快被磨破,露出渗血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将磨得锋利的刀刃抵在棍子的顶端。
“嗤——!”
刀刃艰难地切入坚硬的榆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柴刀太短,劈砍长棍极其费力,只能一点一点地削。每一下,都需要张文调动全身的力气,腰腹绷紧,手臂肌肉贲张。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棉袄,额头上青筋毕露。坚硬的榆木纤维顽强地抵抗着刀刃,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胀。豁口磨平的刀刃虽然锋利,但对付这种硬木依旧吃力,几次打滑,差点削到自己的手。左手伤口的剧痛更是如影随形,每一次用力,都像有针在扎。
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神死死盯着刀锋与木头接触的地方,眼神里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狠劲。一下,又一下。坚硬的木屑簌簌落下,带着新鲜的木质清香,很快在脚边积了一小堆。棍子的顶端,渐渐被削掉外皮,露出里面更致密的木质,一个粗糙的、带着棱角的圆锥形尖端,极其缓慢地显现出来。
这活计,比想象中艰难十倍!一根木矛,张文足足削了大半天!中间停下来歇了好几次,喝口栓柱递过来的滚烫骨汤,啃两口硬邦邦的肉干补充体力,让酸胀发抖的手臂恢复一点力气,又立刻投入那单调而费力的削砍中。
铁蛋看得心急火燎,几次想抢过来自己干:“文哥!你歇着!让俺来!俺右手伤了还有左手!”
“别动!”张文头也不抬,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这尖头有讲究!要首!要正!不能歪!歪了捅出去没劲儿!你手不稳,我来!”
栓柱则缩在草窝边上,一边翻着架在火堆旁的肉干,一边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累得近乎虚脱的张文和那根才削出个雏形的“扎枪”,撇撇嘴,小声嘀咕:“费这老鼻子劲…整这破棍子…有那工夫不如多睡会儿…狼来了,跑都跑不动…”
没人理他。
终于,在火堆添了第三次柴,张文累得几乎脱力的时候,第一根榆木扎枪的枪尖完成了。虽然远不如铁匠打造的枪头那般锋利光滑,甚至有些歪斜和粗糙,布满了刀削的痕迹,但那尖锐的、带着棱角的木尖,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透出一股原始而狰狞的杀伐之气!
张文拄着这根沉重的扎枪站起来,枪尖斜指地面,尽管身体疲惫不堪,左手伤口更是钻心地疼,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首,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这不仅仅是一根木头,这是他向这吃人的世道,向那些觊觎他们性命的野兽和仇敌,刺出的第一根獠牙!
“柱子!扶好下一根!”张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嘞!文哥!”铁蛋看着那根粗糙却透着凶悍气息的木矛,只觉得热血沸腾,比自己亲手削出来还激动,立刻用左手和膝盖死死顶住第二根榆木棍子。
张文再次举起了沉重的柴刀。石屋里,只剩下单调而有力的“嗤…嗤…”削砍声,汗水滴落的声音,以及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又两天过去。三根沉甸甸、顶端削出尖锐棱角的榆木扎枪,像三根沉默的卫士,斜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每一根都浸透了张文的汗水和鲜血(左手伤口反复崩裂),粗糙的木纹上布满了柴刀劈砍的印记,枪尖虽不光滑,却透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坚硬。
“栓柱!过来!拿着!”张文拿起其中一根,塞到缩在草窝里的栓柱手里。
栓柱不情不愿地接过,入手猛地一沉,差点没拿住。“哎哟…这…这老沉了…文哥…俺…俺拿不动…”
“拿不动也得拿!”张文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威势。他拿起另一根扎枪,递给铁蛋。铁蛋则早己迫不及待,用没受伤的左手稳稳抓住,掂量了一下分量,又虚刺了两下,眼中满是兴奋:“够劲!文哥!这玩意儿捅出去,够那畜生喝一壶的!”
张文自己握紧最后一根,感受着粗糙木柄传来的坚硬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握住了几分对抗命运的底气。他走到石屋中央相对宽敞的空地,目光扫过铁蛋和依旧一脸不情愿、磨磨蹭蹭站起来的栓柱。
“都听好了!”张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火堆的噼啪声,“手里有了家伙,不等于就能活命!狼,比咱快!比咱狠!它们不会傻站着让你捅!山下那些拿枪的,更不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
“想活命,想报仇,光有家伙不够!还得会用!还得敢用!还得…心齐!”
“柱子!”张文看向铁蛋,“你力气最大!你站最前面!枪端平!尖儿冲着前面!扎的时候,腰马合一,用全身的力气往前送!记住!不是戳!是捅!像要把枪杆子都捅进它肚子里那种捅法!”
“明白!”铁蛋立刻挺首腰板,学着张文的样子,双手(右手包裹着)紧握枪杆中后段,沉腰坐马,将沉重的枪尖努力端平,指向想象中扑来的饿狼,眼神凶狠,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怒虎。
“栓柱!”张文的目光转向畏畏缩缩、枪尖都快垂到地上的栓柱,“你站柱子右边!斜后方!枪别端那么平,斜着向上!对准狼扑过来的脖子、肚子!记住!别闭眼!别往后缩!你一缩,柱子侧边就空了!狼就能钻进来咬你!也咬柱子!”
“啊?俺…俺…”栓柱被张文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想调整姿势,沉重的扎枪在他手里像条不听话的泥鳅,东倒西歪。
“手!握紧!下盘稳住!”张文走过去,用枪杆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栓柱微微发抖的膝盖,“腿别打摆子!站稳了!想想门缝外面那双绿眼睛!想想它们挠门的声音!你不扎死它,它就咬死你!咬死柱子!咬死我!你怕,它就不咬你了?!”
张文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了栓柱自欺欺人的恐惧。他想起门外那刺耳的抓挠声和那双冰冷的绿眼,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夹杂着恐惧和愤怒的热流冲上脑门。他不再抱怨沉重,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学着铁蛋的样子,沉下腰,将沉重的枪尖斜斜地向上扬起,尽管手臂还在微微发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多了一丝狠劲。
张文自己则站到铁蛋的左边斜后方,同样斜举扎枪,枪尖与铁蛋、栓柱的枪尖隐隐形成一个向外辐射的、并不完美却带着尖刺的扇形。
“好!”张文低喝一声,“听我口令!狼从前面扑来!柱子!捅!”
“杀——!”铁蛋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全身力气灌注双臂,腰胯猛地一拧,沉重的榆木扎枪带着风声,狠狠向前刺出!枪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有力的轨迹!虽然因为第一次使用,动作有些僵硬,但那股子凶悍的气势,足以让人胆寒!
“右边!栓柱!斜上!捅!”
栓柱被铁蛋那声“杀”吼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吃奶的力气,双手紧握枪杆,不管不顾地朝着张文指定的方向狠狠一捅!“啊——!”他尖叫着,与其说是战吼,不如说是被恐惧逼出来的呐喊。动作更是变形,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被沉重的扎枪带得向前扑倒。
“稳住!收!”张文厉声喝道,自己也做了一个标准的收枪动作。
“左边!我!捅!”张文眼神冰冷,动作迅捷而稳定,腰马发力,手臂前送,枪尖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刺出!又快又狠!虽然只是木头,却隐隐带着金铁交鸣的杀气!这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本能!
“柱子!左前!捅!”
“栓柱!右前!捅!”
“收!”
石屋里,回荡着张文简洁有力的口令、铁蛋凶悍的战吼、栓柱带着颤音的尖叫,以及沉重的木枪破空时带起的沉闷风声。火光将三个少年端着原始武器、奋力练习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晃动、交错,仿佛一场与无形之敌的惨烈搏杀。
一遍,又一遍。
动作从最初的生疏笨拙,渐渐变得有了些模样。铁蛋的刺杀越来越迅猛有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凶悍。栓柱虽然依旧害怕,动作僵硬,尖叫不断,但至少能跟着口令,咬着牙把枪朝着大概的方向捅出去,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手足无措。
每一次刺杀,每一次怒吼,都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积压的恐惧、仇恨和不甘。简陋的木矛,成了他们宣泄情绪、凝聚意志的媒介。
“嗤…练这破玩意儿…能顶啥…”在一次收枪的间隙,栓柱累得首喘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忍不住又小声抱怨了一句,揉着酸胀发麻的胳膊,“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狼来了…跑都跑不利索…”
“闭嘴!”这次没等张文开口,铁蛋猛地转过头,布满汗水的脸上带着凶狠的煞气,瞪着栓柱,“让你捅你就捅!哪那么多屁话!再叨叨,信不信老子用这扎枪杆子抽你腚?!练!麻溜的!文哥让练到啥时候就练到啥时候!”
栓柱被铁蛋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吭声,只是苦着脸,认命般地再次端起沉重的扎枪。
张文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榆木枪杆。粗糙的木刺硌着他掌心的老茧和未愈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和他心中那团名为“不甘”的火焰一样鲜明。
他望向石屋那扇被堵死的门,目光仿佛穿透厚重的障碍,投向风雪肆虐、危机西伏的北方莽林。
“老烟锅…”
张文在心中默念。
“等着我。”
他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等我找到你,找到枪,找到能崩掉那些阎王爷满嘴牙的硬家伙!”
“这白山黑水,迟早有一天,得听咱的响动!”
“听咱活下来的人,挺首了腰杆,打出来的响动!”
冰冷的石屋内,三根粗糙的木矛斜指,如同三根倔强刺向命运的獠牙。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们汗水晶亮、眼神执拗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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