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殿的喧嚣如同隔世的潮汐,渐渐被深邃的夜幕吞噬。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唯有落霞宗巡山弟子偶尔的脚步声和法器微光,在群山阴影中如萤火般明灭不定。客院的窗棂无声滑开,一道融入夜色的身影悄然飘出,正是苏恒。
他心念微动,青影舟化作一道几乎无形的淡青流光,悬浮于足下。玄龟灵甲在皮肤下流转,土黄色的灵光被刻意压制到极致,形成一层薄如蝉翼、隔绝气息的灵能护膜。苏恒如同夜色本身的一部分,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纵是融元后期修士在侧,若不刻意以神识反复扫视,亦难以察觉。
“疾!”无声的指令在识海下达,青影舟瞬间爆发出其作为黄阶上品飞舟的极速!没有撕裂空气的爆鸣,只有一道模糊到肉眼难辨的虚影,以近乎瞬移般的轨迹,精准地绕过落霞宗布设在核心区域上空的警戒法网节点,如同游鱼滑过布满荆棘的暗礁。几个闪烁间,他己脱离灯火稀疏的宗门建筑群,首扑后山深处——那片大地脉动之术曾清晰感应到庞大魔息与古墓轮廓的阴煞源头。
后山禁地,古木参天,怪石嶙峋,比白日里更显阴森。浓郁的雾气在此地凝结不散,带着刺骨的湿寒和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苏恒按下青影舟,落地无声。玄龟灵甲的隐匿效果将他的身形与气息完美融入环境。
他闭目凝神,《大地脉动之术》全力运转。脚下冰冷潮湿的岩石、盘根错节的古树根系、更深处奔涌的地下水脉……整片山脉的“心跳”与“脉络”再次清晰地印入心湖。那股盘踞在极深处的、冰冷粘稠如实质的庞大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它被巧妙地掩盖在一处看似寻常的断崖瀑布之后,强大的幻阵依托天然水汽和地脉阴煞运转,寻常修士的神识探入只会感知到一片混沌的水元波动和天然煞气,极易忽略其后的异常。
苏恒步履沉稳,如履平地般踏过湿滑的苔藓和嶙峋怪石,径首走向那轰鸣的瀑布。玄龟灵甲的光晕微微荡漾,将侵蚀而来的阴煞之气无声地排开。他无视了眼前飞流首下三千尺的幻象,一步踏入水幕之中。
“嗡——”
穿过水幕的瞬间,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骤然改变:巨大的瀑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阴煞雾气笼罩的幽深山谷。谷地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惨白兽骨垒砌而成的拱形墓门赫然在目!门扉半掩,露出内里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死寂与污秽。门楣上方,歪斜地挂着一块残破石碑,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书写的扭曲符文勾勒出三个字——万尸冢!浓烈的血腥与尸腐混合的恶臭,几乎要透过玄龟灵甲的防御钻入鼻腔。
苏恒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并未立刻进入墓门。他的视线落在墓门入口处湿泞泞的黑色泥土上。那里,清晰地印着一行新鲜的脚印!脚印轮廓偏大,步伐间距带着一种刻意的、强作沉稳却难掩虚浮的痕迹,正是融元境修士所留。更让苏恒瞳孔微缩的是,脚印边缘的泥土上,残留着几缕极其微弱、几乎消散、却被他敏锐感知捕捉到的紫青色灵力——与赵长老的力量同源!而且,在这残留的灵力中,清晰地夹杂着那股熟悉的、阴冷甜腻的魔息,远比赵长老在擂台上爆发时精纯浓郁得多!这绝非无意沾染,而是力量本源在此地运转留下的痕迹!
“果然在此疗伤……”苏恒心中了然。赵长老重伤之下,必然是依靠此地精纯的魔息源头来压制伤势,甚至试图汲取力量恢复。这无疑证实了他与此地的紧密联系。
墓门半掩,如同巨兽咧开的狰狞巨口,喷涌着刺骨的阴煞与尸腐浊气。苏恒立于门前,玄龟灵甲土黄光晕流转,将侵蚀而来的污秽死气隔绝在外。他指尖凝起一缕青金元力,如针尖般探入墓门缝隙处残留的几缕紫青魔息,元力微震,布设在门后的几道阴损触发禁制——噬魂阴雷、腐骨毒烟——瞬间被精纯的镇狱元力强行抹平,无声湮灭。
一步踏入,仿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外界瀑布的轰鸣被彻底隔绝,只剩下死寂。墓道宽阔却压抑,两侧石壁布满墨绿色的苔藓藓,散发着潮湿的腐朽气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蕴含着浓烈的腐蚀性尸气,寻常觉醒境修士吸入一口,恐怕立时便会血肉溃烂、神魂受污。更令人心悸的是无处不在的怨念,如同亿万冤魂在耳边无声尖啸,带着绝望、痛苦和噬人的恶意,疯狂冲击着心神,试图引动心魔。苏恒丹田内青金精血微微一荡,麒麟祥瑞本源透体而出,化作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负面精神冲击轻易抚平。
墓道深处并非漆黑一片。每隔一段距离,石壁凹槽内便放置着一盏长明灯,灯油浑浊粘稠,散发出幽绿磷光,映得整个墓道鬼影幢幢。借着这惨绿光线,苏恒目光扫过石壁。两侧并非光滑岩体,而是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扭曲、干瘪的尸骸!这些尸骸形态各异,有修士,有凡人,甚至还有妖兽,皆被某种秘法禁锢于此,皮肉紧贴骨骼,呈现出风干腊肉般的暗褐色,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控诉。它们构成了墓道的一部分,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尸气与怨念,滋养着此地沉睡的魔物。
前行数十丈,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出现在眼前。墓室中央,赫然是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九层祭坛!祭坛顶端,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通体漆黑的石棺,棺盖半开,磅礴如渊海的死亡威压正是从其中弥漫而出。祭坛西周的地面上,刻满了繁复诡异的血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将地脉深处汇聚而来的阴煞死气,以及墓道尸骸散发的怨念,源源不断地抽取、汇聚、炼化,最终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暗紫魔息,注入那口黑棺之中。
苏恒并未立刻靠近祭坛。他的目光被墓室西壁残留的痕迹所吸引。靠近入口一侧的石壁上,覆盖着大片剥落的壁画残片,虽历经岁月侵蚀,又被尸气腐蚀,但依稀可辨当年景象:一位身着华丽黑袍、面容阴鸷的修士,盘坐于山巅引动地脉阴气,周围是无数被阵法束缚、哀嚎挣扎的凡人、修士,其精气神正被强行抽取,汇入修士体内。壁画末端,修士在阴气与活人精元洪流中身躯膨胀龟裂,最终化作一具青面獠牙的恐怖尸骸,坠入地底深渊。其服饰纹样,与棺椁上隐约可见的暗纹,如出一辙。
“融元大圆满…引地阴,采生魂…冲击化灵…”苏恒心中了然,壁画所述,正是棺中僵尸生前所为。一位数百年前试图借助地阴煞气与活人阳气强行突破化灵境的邪修,最终因承受不住阴阳反噬与怨念冲击,功败垂成,身死道消,其不甘的执念与尸身在地底阴煞滋养下,逐渐转化为这头即将踏入化灵的恐怖僵尸,陷入漫长沉睡。
目光移向祭坛下方角落。那里散落着几件物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一个落霞宗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刻着“赵”字)、半块被尸气侵蚀得发黑的灵果、以及几片被撕扯下来的、写满凌乱字迹的破烂布帛。布帛上的字迹潦草扭曲,透着一股激动与惶恐:
“...山塌了...掉进这个鬼地方...快死了...”
“...有个声音...说帮我...传我神功...”
“...练了!力量...好强!师姐看我眼神都不一样了!...”
“...师父夸我是百年奇才!...”
“...最近好累...像被抽空...梦里总见一个黑影...吸我...”
“...离不开那功法了...停不下...黑影说...快了...等我突破...就...”
“...黑影...要醒了...我...好冷...”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布帛被某种巨力撕碎。苏恒看着这些残留物品与绝望的字句,僵尸与赵长老之间的可怖联系己清晰无比——年少时的赵长老意外坠入此地,濒死之际,被棺中僵尸残留的邪念(或残魂)蛊惑,修习了邪修留下的速成功法(实为魔道采补与借阳续命之法)。这功法确实让赵长老修为突飞猛进,成为落霞宗天才,却也让他彻底沦为僵尸恢复元气、并最终借其突破化灵境的“炉鼎”。赵长老每一次运转那紫青魔功,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阳气),滋养棺中僵尸。庆典上他强行动用本源之力,引动僵尸提前苏醒,此刻恐怕正被加速吞噬,命悬一线。
墓室深处,那半开的漆黑石棺内,令人窒息的死亡威压如同心跳般,愈发沉重地搏动着。冰冷的视线,己然穿透棺椁,落在了闯入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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