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赏花宴过后，谢怜烟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贵胄的圈子。
她本就生得明艳动人，那日又因一幅《墨牡丹》得了长公主青眼，席间谈吐不俗，引得不少世家公子侧目。
回府后，周氏院里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踏破，可递上来的帖子翻来翻去，却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求亲
——要么是年过西十的官员想纳她做妾，要么是些纨绔子弟，仗着家世显赫，实则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在清贵圈里的名声己经臭了。
周氏气得指尖发抖，狠狠将一沓帖子摔在桌上，茶盏都被震得叮当作响。
"这些人，真当我们烟烟是什么？"她咬牙低骂，眼角泛红，"我周家的姑娘，绝不可能给人做妾！"
棠璃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枝半开的芍药，神色淡淡，对这些求亲毫不在意。
而周氏却不然，那日赏花宴上，烟烟明明与楚家公子楚淮安相谈甚欢，他甚至还约了她再次赏花，可为何……至今杳无音信？
周氏不信邪，又递了几次帖子去楚家，可全都石沉大海。
"莫不是……楚家瞧不上我们的门第？"周氏愁得嘴角起了燎泡，连脂粉都遮不住。
棠璃抿唇不语，周氏心里却像被细针刺了一下。
她的烟烟再好，终究只是个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小姐，即便再出色，在那些真正的世家眼里，也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孤女罢了。
国公夫人只给了她们半年时间，若她再不定下亲事，恐怕就要被随意塞给某个不入流的家族联姻。
周氏急得团团转，终于昏了头，在那些求亲的人里挑挑拣拣，勉强选了几个家世尚可的，派人去打听底细。
——万一，万一有一个好的呢？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看中的那位"家世清白"的陈家公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在外养了青楼外室，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消息传到陆昀耳中时，他正在书房临摹一幅画。
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毁了整幅画。
他盯着那团墨渍，忽然想起棠璃画的那幅《墨牡丹》——她执笔时专注的侧脸，微抿的唇，还有那画上浓淡相宜的墨色，仿佛能让人嗅到牡丹的馥郁芬芳。
——她怎能嫁给那样的人渣？
夜色沉沉，暮春的夜风裹挟着荷塘清香，拂过棠璃单薄的纱衣，她提着绢纱灯笼踏过青石板小径，鞋尖沾了夜露也未察觉。
陆昀背对着她立在曲桥尽头，挺拔如松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被游过的锦鲤搅成涟漪。
"世子。"棠璃在三步外站定，福身时耳畔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
陆昀转身时带起一阵松墨香，目光落在她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棠璃未施粉黛，乌发如云，只用一支素银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月光洒在她眉眼间，那双杏眸清澈如秋水，不染半分尘俗。
他呼吸微滞，忽然想起那日她在牡丹前回眸浅笑时，满园贵女都失了颜色。
他指尖微蜷，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却刻意压得冷淡："夜里风凉，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棠璃抬眸看他，眼睫轻颤，像蝶翼掠过心尖，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她敛眉道，声音轻软："世子差人来请，我不敢耽搁。"
陆昀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陈家公子，并非良配。"
“你可知那人豢养的外室就住在城西柳巷，上月还因赌债闹出人命。”
棠璃睫毛轻颤，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可又像是想起什么，认命般低下头道："知道又怎么样呢？世子，我还有的选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在陆昀心上。
她之所以急着嫁人，是因为他。
"女子活在这世道本就……"她故意让半截话消散在风里，低头时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在手背。
下一秒她果然听见布料声，陆昀的云纹靴己近在咫尺。
"你不必如此委屈求全。"陆昀嗓音微哑，"我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棠璃抬眸看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却又很快隐去。她轻轻一笑，道："多谢世子，不过……我己经有人选了。"
陆昀瞳孔微缩，只感觉心中莫名一股不适之感。
——是谁？楚淮安？还是别的什么人？
正想着远处传来更鼓声，棠璃装作受惊后退，绣鞋却"不小心"绊到桥边垂柳。
陆昀的手比思绪更快地揽住她后腰，掌心温度透过轻纱灼得她心跳失序。
她的腰……怎么会这样细？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隔着薄纱仿佛能感受到肌肤的温度。陆昀呼吸微滞，心跳不受控地剧烈起来，连耳尖都隐隐发烫。
他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一个简单的触碰而乱了方寸。
这不对。
他猛然回神，迅速收敛心神，故作镇定地将她扶稳，随即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热。
他微微侧身，避开她抬眸望来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刻意压得冷淡：“小心些。”
可胸腔里的心跳却仍未平息，甚至比方才更快。
他垂眸，余光瞥见她惊慌后退的模样，耳根的红晕更深了几分。
她在怕他？
这个念头莫名让他心头一窒。
棠璃低垂着头，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方才那一瞬的贴近，她分明感受到他指尖的僵硬，甚至能听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原来清冷自持的世子爷，也会因她乱了呼吸？
她心里得意极了，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迅速退开几步，声音轻颤：“多谢世子相救，是我冒失了。”
她悄悄抬眼，见他仍绷着一张脸，故作疏离，可耳尖的红晕却出卖了他。她心里偷笑，面上却越发恭敬，甚至刻意拉开距离，仿佛真的怕极了他。
装得再冷淡又如何？
还不是被她的小伎俩骗到了？
她心里窃喜，却又忍不住想：若是再进一步，他会不会……更失控？
"表妹己有心上人？"棠璃刚站稳便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棠璃面上显出疑惑，微微抬头在看到陆昀冷峻的面庞时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己有人选”这西个字。
“没……没有，只是适合而己。”
此话一出，棠璃感觉陆昀似乎脸色稍霁。
"见一面怎知适不适合？"陆昀不赞同道，“还得多考察才是。”
夜风突然掀起满塘荷叶，惊起栖息的白鹭。
棠璃点头应是，在振翅声中悄悄嘴角，很好，看来他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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