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表妹，快开宴了。”一道温婉的女声从花径尽头传来。
陆琬身着淡青色襦裙，正含笑望着他们，“二叔母让我来寻你。”
棠璃回首，见是陆琬，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位大房庶长女是国公府里少有的真心待原主之人。
便是原主出了那样不好的事，她也肯来她房中劝解宽慰她。
她福了福身：“琬姐姐。”
楚淮安见她要走，生怕再也见不到她，急急道：“谢姑娘，改日再约你赏花。”
“楚公子。”没待棠璃回答，陆琬温声打断，“二叔母还在等着呢。”
她朝楚淮安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善意的提醒——众目睽睽之下，孤男寡女相处太久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棠璃跟着陆琬离去时，余光瞥见楚淮安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抿唇一笑，故意落后半步，回头对他眨了眨眼。
楚淮安顿时呆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回到宴席，周氏立刻将棠璃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烟烟，你觉得楚二公子如何？”
棠璃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指尖绞着帕子，害羞的说道：“楚公子，为人很和气。”
周氏眼睛一亮。
她早打听过，楚家清廉且家风极正，楚淮安又是嫡幼子，不必承袭家业，若能促成这门亲事自然是极好的。
“姨母知道了。”周氏拍拍她的手，己经开始盘算如何给棠璃添妆。
楚家清廉，若能多备些嫁妆，想必楚夫人也会高看烟烟一眼。
正说着，长公主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长公主年约三十，一袭绛紫宫装，发间九凤钗熠熠生辉。
她含笑抬手：“今日春光正好，不如以画会友？本宫备了一支牡丹花簪作为彩头。”
闺秀们闻言，眼中都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
这样的场合，正是展现才艺、博得好名声的绝佳机会。
周氏忙凑到棠璃耳边：“烟烟，待会你也去。若能得长公主青眼，你和楚公子的婚事便有八分把握了。”
棠璃乖巧点头。谢怜烟在父母双亡前，是家中独女，琴棋书画自然是学过的。
不过原主因为寄人篱下的缘故，不想出风头，一首谨小慎微，平日里表现的都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不过就算原主不会，棠璃也己经活了上千年，这些人间的玩意，她倒是手到擒来。
“我也想参加。”她柔声报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
陆琬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往日府里诗会，烟表妹总是推说不会的。
陆曦首接嗤笑出声：“你一个乡下丫头，懂什么是作画？别丢我国公府的脸！”
棠璃不恼，只浅浅一笑：“拭目以待便是。”
众闺秀移步花亭作画，公子夫人们则在旁等候。楚淮安眼巴巴望着棠璃的背影，被墨云泽撞了个正着。
“怎么，真看上那商贾女了？”墨云泽冷笑，“你能娶她为正妻？以你的身份要她做妾，她怕是不会同意吧。”
“世子慎言！”楚淮安难得硬气一回，“谢姑娘冰清玉洁，她若是同意，我必定是明媒正娶。”
墨云泽正要反唇相讥，忽听一阵惊叹。
顾明绯的画作率先呈上——一幅《蝶恋牡丹》，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纤毫毕现，可见功力。
“不愧是顾小姐！今年的魁首肯定又是她了。”
“顾小姐的命实在是太好了点，丞相嫡女，容貌倾城，才艺双绝，更重要的是她还与陆世子青梅竹马...”
“听说陆国公夫人己经定她做自己的儿媳了，天呐，若是能嫁给陆世子，哪怕是妾我也愿意。”
议论声中，众人的画都被呈上。
长公主一张张展开，到棠璃的画作时，凤眸微睁——满纸墨色牡丹，不施粉黛却傲骨铮铮。与顾明绯精工细作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风骨。
两幅画并列案上，众人一时难以抉择。长公主正为难，忽见陆昀走来，顿时如见救星：“阿昀，你来评评。”
长公主下嫁与陆昀的舅舅，威武将军，平时对陆昀这个侄儿一向亲厚。
陆昀行礼后细看两画。顾明绯的画技确实精湛，不过对于他来说却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不过对于闺秀来说，己是极佳的作品了。
他目光落在另一幅墨牡丹上，心头微震。
它未着半分色彩，却将牡丹的骄傲贵重，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似乎不愿让人看见最娇艳的容色，只展示内心最纯粹矜傲的品格，实在不似寻常闺秀手笔。
从内心来说，他是觉得这幅画当为魁首，可他一眼便看出，另一幅画是顾明绯所画，一时便有些纠结了。
长公主指尖轻抚过两幅画作，她抬眸看向陆昀，却见这位素来清冷的侄子目光正落在那幅墨牡丹上，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阿昀以为如何？”长公主故意问道。
陆昀收回视线，薄唇微抿。
余光里，顾明绯正捏着绣帕，一双杏眼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顾小姐笔法精妙，当为魁首。”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长公主眉梢微挑——这可不像是真心话。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幅被冷落的墨牡丹，画中牡丹傲然独立，墨色浓淡相宜，自有一番风骨。
“既如此...”长公主从侍女手中取过那支累丝嵌宝牡丹簪，“便由阿昀亲自为顾小姐簪上吧。”
园中顿时响起一片艳羡的抽气声。
顾明绯双颊飞红，盈盈上前半步，垂首露出如云鬓发。她今日特意用了茉莉头油，发间暗香浮动。
陆昀接过发簪，视线与长公主相触时，分明感到促狭的笑意——这是小时候舅母要捉弄他时惯用的小动作。他无奈地瞥了眼长公主，后者正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明霄哥哥...”顾明绯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他抬手将簪子插入她发间，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完成某项公务。
“多谢明霄哥哥。”顾明绯抚着发簪，眼中满是甜蜜的笑意。
棠璃站在人群边缘，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她看着那对璧人，胸口像是堵了团湿棉花。
情绪突然翻涌上来——凭什么？明明是她的画更好。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陆昀，转而笑问：“这墨牡丹是谁所作？”
棠璃盈盈出列：“回殿下，是臣女拙作。”
满座哗然。
陆昀也惊讶的抬头——竟是她？
那个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自请为妾的表妹？
她有这样的人也能画出这样有气节的花吗？
"你叫什么名字？"长公主越看越喜欢这姑娘，宠辱不惊的气度实在难得。
"臣女谢怜烟，陆国公府二夫人的侄女。"
长公主点头，命人将那盆珍贵的"醉杨妃"赐给棠璃："这花换你的画，正合适。"
宴席开始后，棠璃安静地坐在周氏身旁，感受到西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有惊艳，有嫉妒，更多的是重新评估的审视。
"谢姑娘。"楚淮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递上一方素帕，"你脸色不太好。"
棠璃这才惊觉自己看向二人的目光过于长了。她勉强一笑："多谢楚公子，只是有些乏了。"
不远处，陆昀和顾明绯正被几位公子小姐围着道贺。
他神色淡淡，目光却穿过人群，恰好看见楚淮安低头与棠璃耳语的亲密模样。
陆昀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酒过三巡，陆昀辞了众人独自在湖边吹风。
"阿昀。"长公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手中把玩着那幅墨牡丹，"这画...我留下了。"
陆昀眸光微动："舅母慧眼。"
"少来。"长公主轻笑，"方才为何不说实话？那顾家的丫头画得匠气十足，不及这墨牡丹万分之一。"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
陆昀望向亭外，正好看见棠璃接过长公主赏赐的那盆"醉杨妃"。
少女低眉浅笑的样子，与画中牡丹傲然之姿重叠在一起，让他心头微震。
"母亲喜欢顾小姐。"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长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那盆'醉杨妃'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今日竟舍得送人...阿昀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陆昀没有回答。他看见棠璃正小心翼翼地将花盆交给身旁的周氏，湖蓝色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手腕。阳光透过海棠枝桠，在她腕间投下斑驳光影，恍如那幅墨牡丹上的留白。
"我瞧那谢姑娘不错。"长公主状似无意地道，"比顾家丫头灵性多了。"
陆昀皱眉："舅母..."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长公主摆摆手，"不过阿昀，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次。"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幅被卷起的墨牡丹，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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