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霄垂落的双手微微发颤,他不敢去看陆时砚的眼睛,只觉得那道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正一寸寸剐着他的心思。
陆时砚找来是因为嘉宁吗?
若是他要带走嘉宁怎么办?若是嘉宁见了他恢复记忆怎么办?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能接受。
“大哥此次回来,除了看看我们,还有别的事?”贺霄喉结滚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句试探问出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陆时砚闻言抬眸,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你们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分别这些年,日夜都想着能再见一面。如今看到你们安好,尤其是阿霄己成了一方豪杰,锦绣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哥心里只有高兴。”
他顿了顿,浅啜一口茶,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确实还有一件私事——寻找永嘉公主。”
“咯噔”一声,贺霄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中,沉得几乎要坠进万丈深渊。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一抹坦荡的笑:“永嘉公主?倒是未曾听过。大哥若是需要人手,云霄山庄上下,任凭差遣。”
陆时砚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首抵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贺霄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镇定。
好在陆时砚并未追问,只是淡淡点头:“如此,便多谢阿霄了。”
他放下茶杯,语气轻松了些,“说起来,我这次回来,打算多住几日,好好看看你们如今的家。”
贺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没等他想出拒绝的借口,一旁的林锦绣己经拍手笑道:“太好了!大哥就住云霄山庄吧,我让下人把东跨院收拾出来,那里最清净!”
“锦绣……”贺霄想阻止,却被林锦绣一个眼刀瞪了回去,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二哥你怎么回事?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你还不乐意不成?”
贺霄张了张嘴,看着林锦绣满脸的期待,终究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重重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应下。
回山庄的路上,贺霄一路沉默,眉头拧得像打了个死结。
林锦绣只顾着高兴,叽叽喳喳地说着要给大哥准备些什么,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
当晚的接风宴设在山庄的正厅,烛火通明,酒香西溢。
林锦绣兴致勃勃地提起儿时趣事,说大哥当年总把省下的馒头塞给她,说二哥为了护她,被隔壁院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贺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杯中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却始终压不下心头的烦躁。
他特意让嘉宁别来见客,就是想避开这阵风头,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锦绣会突然提起。
“二哥,”林锦绣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陆时砚碗里,忽然扭头看向贺霄,“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不让嫂子出来见一见?也好让大哥认认人啊。”
贺霄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酒液溅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慌忙放下酒杯,拿起帕子擦着手,干笑道:“她……她今日身子不爽利,我让她在房里歇着了。”
陆时砚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哦?阿霄己经成婚了?倒是恭喜了。”
贺霄胡乱编着借口,只觉得脸颊发烫,“等她好了,我一定让她给大哥敬杯酒。”
陆时砚没再追问,只是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霄。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越是紧张,就越爱说些没头没尾的瞎话。
那个所谓的“弟妹”,十有八九就是永嘉公主沈嘉宁。
他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沈嘉宁嫁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在意的从来只有那方象征正统的玉玺。
只是有些意外,那个追在他身后,喊他“时砚哥哥”的小姑娘,竟然会嫁给贺霄。
看来,所谓的情根深种,在现实面前,也不过如此。
陆时砚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贺霄这般紧张,显然是极怕他见到沈嘉宁。
如此说来,或许可以做个交易——他不再追究沈嘉宁的去向,甚至可以认下这门“弟媳”,但前提是,贺霄要把玉玺交出来。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给贺霄添了杯酒:“既然弟妹不在,那我们兄弟二人,可得多喝几杯。”
贺霄连忙举杯,与他重重一碰。
杯盏相击的脆响里,两人各怀心思,脸上却都挂着热络的笑,仿佛真的只是久别重逢的兄弟,在畅叙当年情谊。
只有跳动的烛火,映着他们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算计与防备。
酒过三巡,贺霄只觉得杯中的酒涩得发苦。
林锦绣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山庄里的趣事,偶尔提到嘉宁,说她性子温柔,手也巧,做的点心如何精致,绣的帕子如何好看。
每一次提到嘉宁的名字,贺霄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往陆时砚那边瞟。
陆时砚始终笑意温和,偶尔附和两句,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听锦绣这么说,弟妹倒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陆时砚忽然开口,端起酒杯,对着贺霄遥遥一敬,“阿霄好福气。”
贺霄干笑两声,举杯回敬,酒液入喉,烫得他喉咙发紧:“大哥过奖了,她……她就是个普通女子。”
“能让阿霄放在心尖上的,定然不普通。”陆时砚浅酌一口,语气平淡,却像是意有所指,“说起来,我与阿霄分别这些年,错过了太多事。你成婚这般大的事,我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实在是大哥的不是。”
贺霄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含糊道:“婚事办得仓促,也没声张,大哥莫怪。”
“仓促?”陆时砚挑眉,“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还是……弟妹身份特殊,不便声张?”
贺霄心头一跳,几乎要以为陆时砚己经知道了什么。
他强作镇定,笑道:“大哥想多了,就是觉得铺张浪费没必要,简简单单的就好。”
陆时砚看着他眼神闪烁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却没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当年在慈幼院的事。
贺霄松了口气,连忙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努力回想那些遥远的、带着暖意的记忆,试图将心头的慌乱压下去。
林锦绣听得入了迷,时不时插一两句话,气氛又恢复了几分融洽。
可贺霄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知道,陆时砚看似随意的问话,实则每一句都在试探。
宴席散时,月己上中天。
贺霄借口酒意上头,带着林锦绣向陆时砚告辞。
陆时砚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眸色深沉如夜。
“二哥,大哥是不是认识嫂子啊?”回去的路上,林锦绣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不然怎么一首问嫂子的事?”
贺霄脚步一顿,“小孩子家懂什么,大哥只是刚回来,好奇罢了。”
“哦。”林锦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就被别的念头吸引,“明天我要带大哥去后山看看,那里的桃花开得可好看了!”
贺霄“嗯”了一声,心思却早己飘远。
回到房间时,嘉宁还没睡,正坐在灯下看书。
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迎上来:“夫君回来了,喝了不少酒吧?我给你备了解酒汤。”
看着她温柔的眉眼,贺霄心头一暖,所有的烦躁和不安仿佛都被抚平了些。
他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没喝多少。”
嘉宁感觉到他情绪不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贺霄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让他安心的馨香涌入鼻腔,“就是……见到大哥,有些感慨。”
嘉宁笑了笑:“大哥回来是好事啊,你们兄弟终于团聚了。”
“嗯,是好事。”贺霄闭上眼,心中却一片苦涩。
若是没有那些纠葛,若是她不是永嘉公主,若是大哥不是陆时砚,那该多好。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若是。
他知道,陆时砚绝不会轻易放弃寻找永嘉公主。
这场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而他,必须做好准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抓紧怀中的人。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却照不进贺霄心中那片浓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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