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岩壁渗着水珠，滴答声在幽闭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棠璃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潮湿的洞顶，几缕阳光从洞口斜斜地射进来，在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尘埃。
下一秒属于原主的记忆争相涌入大脑。
原主是大徽永嘉公主沈嘉宁，生于锦绣堆，长于琉璃盏，是帝王掌心最耀目的明珠。
可惜明珠蒙尘，王朝倾颓——
徽帝庸懦，朝堂蛀空，贪官如豺狼横行，百姓易子而食。西方叛军烽火连天，其中以云霄军最为势大。其首领贺霄，乃云霄山庄之主，铁腕枭雄，麾下铁骑所过之处，官军溃不成军。
公主的未婚夫婿，丞相陆时砚，奉命率军剿灭云霄山庄。等朝廷精锐尽出，皇城空虚，其余叛军趁势勾结，于沈嘉宁十六岁生辰当日，血洗宫闱。
“贺霄来了！”小绒球在她识海里炸毛，“他身上有太子殿下的神魂气息。”
棠璃心头一凛，指尖的动作顿住，洞外脚步声渐近，她迅速躺回原位。
几乎是瞬间，棠璃重新闭上眼，调整呼吸，待那道身影走到洞中央时，才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身形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湿发垂在额前，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眸子深邃如寒潭，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带着探究和厌恶。
棠璃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清明尽数掩去，只余下一片水汽氤氲的茫然。
她微微侧过头，声音细软得像羽毛，带着初醒的懵懂：“你是谁……”
“不是？！”小绒球的惊呼声在识海里炸开，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贺霄也明显愣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他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棠璃暗自勾了勾唇角，藏在被褥下的手指轻轻蜷缩。
叛军首领贺霄，他这般巧地出现在她身边，还救了她，若说没有目的，她是万万不信的。
无非是为了那枚象征皇权的玉玺，或是她这大徽朝唯一嫡公主的身份。
若是以公主的身份与他相处，两人必定互相猜忌，步步为营，她又如何能攻破他的心防？
倒不如先将这身份淡化，装作一无所知，方能占据主动。
贺霄很快回过神，眸中的错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温和，听不出喜怒：“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想来是路上斩杀追兵时留下的。
棠璃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眼里的迷茫更甚，声音带着几分怯意：“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了？”贺霄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皇城那场大火惨烈无比，她一个深宫中的公主能活下来己是奇迹，失忆也并非不可能。
可转念一想，他又起了疑心，怎么会这样凑巧？
难道她识破了他的身份？不可能。
连朝廷都只知他名“贺霄”，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又怎会认得他？
除非……她是在装失忆。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贺霄压了下去。不管是真是假，她的身份和玉玺的下落都至关重要，他不介意陪她演这场戏。
他眸光微闪，决定试探一番。
他放缓了语气，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温柔：“我是你的夫君。”
见棠璃面露疑惑，他又补充道，“我本是宫中侍卫，你是宫里的宫女。国破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说得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的审视。
天下人谁不知永嘉公主与丞相陆时砚情投意合，早己定下婚约。
若是她没失忆，以公主的骄傲的性子，绝不可能忍受与一个陌生男子以“夫妻”相称。
棠璃心中却是一喜。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正愁找不到靠近他的借口，这“夫君”的身份，简首是天赐良机。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掩去眼底的笑意，再抬眼时，脸颊己染上一抹羞涩的红晕，声音细若蚊蚋：“夫……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在心上，贺霄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愣在原地，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竟然……真的认了？
不对，定是有诈。
贺霄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心中的怀疑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冲动的决定。
在棠璃还未反应过来时，贺霄微微俯身，一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似乎要吻了上去，却在毫米之间停了下来。
他想看看这位公主是否会躲避，她究竟是不是在假装失忆？
面前突然凑近这么一张俊脸，棠璃僵住了。
她没想到贺霄会如此首接，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试探她，于是她没有丝毫抗拒，反而微微仰起头，笨拙地回抱住他的腰，主动凑上红唇。
唇瓣相触的瞬间，贺霄愣住了。
她的唇软软的，带着一丝微凉的水汽，像是初春枝头的第一颗露珠，是贺霄从未有过的触感。
他浑身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退开，却又鬼使神差地停顿了片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贺霄如遭雷击，猛地松开她，往后退了半步。
棠璃的声音带着被吻后的微哑和羞涩：“夫……夫君……”
他看着眼前少女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眸子，那里面只有纯粹的羞涩和依赖，没有半分厌恶或抗拒。
这一刻，贺霄彻底不怀疑她是装失忆了。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耳根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他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错觉？
他原本是想逼她露出破绽，却没料到反被她这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弄得手足无措。
洞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贺霄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只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棠璃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看来，这位叛军首领，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嘛。
这场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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