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听雨轩的檐角挂着几盏素纱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石板上。
棠璃站在房门口，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块叠得方正的丝帕。
“表小姐，这边请。”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昏黄的光晕映出她微微发白的指节。
书房门前，棠璃深吸一口气，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仿佛要冲破胸腔。
“表小姐到了。”小厮在门外轻声禀报。
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陆昀清冷的嗓音：“让她进来。”
推门而入的刹那，暖融融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陆昀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一袭月白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添几分疏离。
“表哥。”棠璃福了福身，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蝉鸣声淹没，“深夜前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陆昀搁下手中的公文，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刻意压低声线冷淡道：“无事。表妹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棠璃从袖中取出那块绣着青竹纹样的丝帕，指尖微微发颤：“我把手帕洗干净了，来还给表哥。”
“不过一张手帕而己。”陆昀神色淡漠，视线重新落回公文上，“表妹用完，丢掉便是，不必特意来还我。”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铜漏滴答作响。
棠璃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绣花，喉头发紧。她早知会碰壁，但真正面对时，胸口仍像压了块石头般闷痛。
"滴答——"
一滴泪珠砸在陆昀案头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诧异地抬头，只见棠璃低垂着头，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陆昀手中的狼毫笔蓦地一顿。
刻意装出的冷淡维持不住，他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素来沉稳的声音罕见地带上慌乱：“这是怎么了？”
棠璃抬起泪眼，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表哥还是很讨厌我对不对？”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知道从前我...我确实不该那般孟浪拦住表哥...表白。”
陆昀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月前的花园里，少女红着脸拦住他的去路，颤抖的说出……
“你觉得我...我不知...廉耻。”棠璃哽咽着，却倔强地首视他的眼睛，“我那时年少无知，确实做了错事，表哥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
室内盈盈烛光，照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陆昀心头一紧，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我不希望表哥讨厌我。”棠璃抽了抽鼻子，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其实特别羡慕陆曦，她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哪怕再娇纵任性，可你永远都会护着她。而我……”
她低下头，一滴泪砸在地毯上：“不会有人护着我的。”
陆昀喉结滚动，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胀感。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棠璃打断。
“我想我对表哥的感情也许并不是喜欢。”她抹了把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太羡慕陆曦了，也想拥有这样的维护，所以才会昏了头去做那样的事。”
陆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原来如此……
她从未喜欢过他，所以才能这么快接受楚淮安？
“我不是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辩解。”棠璃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袖角，像只可怜的小动物，“我只是不想让表哥觉得我是那般孟浪的女子，表哥看了淮安给我的信，又误会了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般孟浪轻浮？”
陆昀眸光一沉。
想起了那张他无意中撞见的楚淮安递给棠璃的信笺，那上面露骨的情话让他当场冷了脸。
不过他倒没觉得棠璃轻浮，只是怀疑楚淮安是否居心不良，会趁机占表妹的便宜。
“那信我刚收到，便不许淮安再写了。”
棠璃急切地解释，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我发誓我们从未有过任何逾礼的行为，一首发乎情，止乎礼。"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陆昀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他注视着棠璃真诚的眼神，心中那股郁气非但未消，反而愈发浓重。
“表哥能不能别再生我的气？”棠璃仰起脸，泪光盈盈的眸子像盛着星子。
“我真的希望你能做我的兄长，哪怕不能像曦表姐和琬姐姐那样，也分我一点点喜欢好不好？”
少女带着泪光的眼眸太过明亮，让他无法拒绝。
从今往后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疼爱，所有说不出口的爱意就以兄长的名义给她吧。
他听见自己轻声道："好。"
话音未落，一个温软的身躯猛地扑进他怀里。
棠璃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太好了表哥！我真的太高兴了！”
她的声音因喜悦而发颤，“你不知道那次你在狼群中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要是我的兄长就好了，你肯定也舍不得我受欺负。”
陆昀浑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鼻尖萦绕着少女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僵硬的手臂几经挣扎，最终缓缓落在身侧，没有回抱她。
棠璃埋在陆昀紧实的胸膛前，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感受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
识海中，小绒球兴奋地蹦跳：“阿璃快收收你的口水！等你彻底拿下太子殿下的神魂，还不是想摸哪里摸哪里！”
“哪里有口水啦！”棠璃在识海中恼羞成怒，“臭球，不准偷看！”
她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陆昀的胸膛，听着他陡然紊乱的呼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场以退为进的戏，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
窗外，雨势渐大。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掩盖了两人交错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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