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荒径的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嘚嘚”声,打破了黄昏的沉寂。萧承煜的目光掠过两侧疯长的荆棘和远处起伏的、染上暮色的山峦。一人一骑,在这荒僻之地,本应格外引人警觉。
萧承煜勒住缰绳,让胯下的墨云(黑马名)停下脚步。鞍上那人……月白长衫,浆洗得极是干净,在暮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衣料看得出是上好的云锦,针脚细密。外罩的墨色披风质地厚重,边缘以暗银线绣着繁复却内敛的云纹,此刻被风吹得微微向后扬起,露出腰间——没有刀剑兵刃,只悬着一枚玉佩。那玉佩样式古朴,色泽温润,像是常年在指间盘玩,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静。
他的脸是清俊的,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但那双眼睛……目光扫过荒径、荆棘、乃至远处模糊的树影时,却沉静得如同深潭。那不是未经世事的清澈,而是沉淀了太多东西后的沉敛,仿佛能轻易穿透表象,洞察内里。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近乎沧桑的洞察力,藏在那平静无波的眼底。这派头,绝非寻常浪荡公子能有的。
“哼,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沈研冰冷哼一声,昨日在小镇歇脚,酒肆里那些粗豪汉子们唾沫横飞谈论的少女失踪案言犹在耳。这荒山野岭,偏在此时出现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过客”?巧得令人起疑。来得正好,若真与那龌龊事有关,今日便叫他来得去不得!
念头电转,一个粗糙但或许有效的法子瞬间成型。沈研冰迅速散开发髻,让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抓了把带着腐叶气息的湿泥,胡乱抹在脸颊和颈侧,又狠心撕开裙摆下摆,“嗤啦”一声,露出一截“血迹斑斑”的小腿——那“血”是我用路边采的、熟透的紫黑色浆果挤出汁液涂上去的,粘稠、色泽深暗,在暮色下足以乱真。深吸一口气,将惊恐与无助的情绪逼入眼底,我踉跄着从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后冲了出去,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满是碎石尘土的路中央。
“救命啊!官爷!山…山匪……呜呜呜……” 我的声音刻意带上剧烈的颤抖,仿佛被恐惧扼住了喉咙,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嘶喊,“他们…他们把我爹杀了!就在前面林子里……还要抢我去做…做压寨夫人!求求您,救救我!他们就在后面追来了!!” 我一边哭喊,一边状似无意地蜷缩身体,右手却悄然滑入宽大的袖口内侧,紧紧握住了藏在里面的、冰凉的短刃刀柄。粗糙的皮质刀鞘抵着手腕内侧的皮肤,带来一丝真实的紧张感。成败,就在他靠近的那一瞬!
他未动,竟然一动不动的。
墨云打了个响鼻,喷出白气。马背上的白衣男子只是勒紧了缰绳,并未如我所料立刻下马施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像月光下冰冷的湖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的模样。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冽,在这寂静的荒野里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山涧冷泉敲击岩石:
“姑娘,你可知此地并无官爷,只有过路之人。”
他竟如此冷静?甚至点破了“官爷”这个称呼的刻意?我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哀戚更甚,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泪水(努力挤出的)混着脸上的泥污流下:“公子!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吧!他们真的就在后面,马上就要追来了!我…我给您磕头了!” 我作势要挣扎着爬起叩头,身体却“虚弱”地再次扑倒,借着这个动作,袖中的匕首握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调整着最方便刺出的角度和姿势。目光透过散乱泪湿的发丝缝隙,死死盯住他。
他下马了。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墨色披风随着他下马的动作在身后划开一道弧线,又缓缓垂落。他迈步向我走来,步履沉稳,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踏得极实,仿佛丈量过一般。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极淡的、清冷的,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来,与他锦衣玉食的外表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感。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缓缓移动,如同无形的探针。从散乱的头发、泥污的脸颊、被撕破的裙裾……最终,极其精准地落在了我那截“受伤”的小腿上。那目光锐利得几乎有了实质性的触感,仿佛能剥开那层伪造的血污。紧接着,他的视线又微妙地上移,极其短暂地停顿在我紧握匕首的右手袖口位置——即使我极力掩饰,紧绷的肌肉和袖口布料不自然的褶皱,似乎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哦?”
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玩味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他并未如寻常人般去查看“伤势”,反而在我身前一步之遥处,缓缓蹲下身来。这个高度,他的目光几乎与我平齐。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首首望进我强作惊恐的眼底,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审视。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指尖干净,骨节分明,作势要触碰我腿上的“伤口”,却在离那抹粘稠的“血迹”仅余寸许时,骤然停住。
指尖悬停,带来无声的压迫。
“山匪劫财掠人,向来图快图狠,”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冽,却多了一分洞悉一切的了然,慢条斯理,字字清晰,“怎会特意在姑娘腿上,划出这样一道……”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道“伤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我心沉入谷底的弧度,“……如此工整、边缘平滑、深浅一致的‘伤口’?倒像是画上去的。”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穿透力,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我紧握匕首的袖口:
“再者姑娘袖口里藏的……是匕首吧?长不过七寸,形制……倒像是‘百炼坊’的手艺?”
空气仿佛凝固了。荒野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他蹲在我面前,月白长衫纤尘不染,墨色披风垂落在地,面容平静无波,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透我所有拙劣的把戏。袖中紧握的匕首,此刻冰凉得如同烙铁。
沈研冰瞳孔骤缩,手腕一翻,短刃己刺向男子咽喉!她速度不慢,却是江湖中常见的野路子招式。
不料男子身形微动,竟如清风拂柳般避开,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她的手腕。他力气不大,却让沈研冰动弹不得,短刃“当啷”落地。
“姑娘演技尚可,可惜破绽太多。”男子松开手,退后半步,目光平静无波,“你并非被劫的富商女,倒是像个想‘劫富济贫’的小侠女。只是,你为何认定我是为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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