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公子启程这日,“老丈,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这马上冰天雪地的,路上可不好走。如果顺路我可捎带你们一程。”小公子询问着
老村长抹了把眼角的热泪,赶紧回答:“回公子的话,俺们……俺们是山窝窝里出来讨生活的,这趟……是想去隐雾山那边投奔个远房亲戚,寻条活路。”他叹了口气,“也是没法子,老家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
“隐雾山?”小公子那好看的眉头又轻轻挑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讶,甚至还有一丝……老村长说不上来的复杂神色,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他飞快地看了老村长和阿忘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但更多的是关切。不过,这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小公子并没有追问他们为何要去那个听起来就有些偏远神秘的地方,也没有露出丝毫嫌弃或劝阻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下,…往西北去,先到漠城,漠城百里外有一个岭,叫‘断魂岭’,翻过这个岭,穿过‘鬼哭涧’,…再走三百里荒无人烟的地界…能看到一座山,终年云雾缭绕,山势奇绝,飞鸟难渡…当地人叫它‘隐雾山’…据说那就是“隐雾山”就在那山里…至于天机阁…不是凡人能进的地方…你好自为之吧…”确保他们能听清记牢,小公子还让随从给了老村长一点银子。老村长和阿忘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那条通往隐雾山的岔路。身上是暖的,心里是滚烫的。老村长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只见那青帷马车还停在原地,小公子站在车辕旁,正静静地目送着他们。寒风吹动他华贵的衣袍,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更多的,是纯粹的善意和祝福。老村长鼻子一酸,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滚落在簇新的棉衣领口上。他拉着阿忘,朝着那风雪中伫立的身影,再次深深、深深地弯下了佝偻的腰背。
这萍水相逢的恩情,这雪中送炭的棉衣,这细致入微的指引,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老村长的心底。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小公子指点的路径,仿佛那是通往生路的唯一明灯。他默默地对着苍天祈祷:愿这位心善的小贵人,一生平安顺遂,福泽绵长!
虽然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带着病愈后却依旧虚弱的阿忘,朝着西北方向,开始了最后一段、也是最艰难绝望的跋涉。老村长深深的看着小公子走远,就背起阿忘,往西北走去。
历经千辛万苦,不知又走了多少日夜,穿过了阴森恐怖的深涧,翻越了陡峭嶙峋的荒岭,在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的时候,一座巍峨磅礴、首插云霄的巨山,终于出现在他们视野的尽头。它太高了,山峰完全隐没在浓厚的、流动的云雾之中,仿佛连接着天穹。
山体陡峭如刀劈斧削,怪石嶙峋,苍翠的古木顽强地从石缝中生长出来,更添几分险峻和神秘。山脚下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散发着亘古蛮荒的气息。
一条若有若无、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道,蜿蜒着通向云雾深处。老村长拄着一根临时捡来的树枝当拐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同一个真正的乞丐。他佝偻着背,停下脚步,仰望着这座仿佛隔绝了人世的神山,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混合了巨大希望和更深恐惧的窒息感。他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那枚冰冷的令牌似乎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山路越来越陡,林子也会越来越密。这时候要特别留意,看到有三块叠在一起的、像个小山塔似的青黑色大石头,就从那石头旁边的小道往左拐。拐进去之后的路就更难走了,但一首往上,翻过那道最陡的山梁,就看到隐雾山的界碑。“到了…阿忘…” 老村长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忐忑,“我们…到了…”从深秋走到隆冬,从白雪皑皑熬到春季复苏,走过炎热的夏季,又到深秋。这一年多艰辛的跋涉。终于到了!阿忘抬起苍白瘦削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望向那座被云雾包裹的巨山。云雾缭绕,深不可测,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老村长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眼中除了长久以来的悲伤和麻木,终于也染上了一丝对这个未知“终点”的、深切的茫然与畏惧。
这山,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深的绝望深渊?那云雾之后,等待她的,真的是娘亲口中那个“不爱笑但很爱她”的爹爹吗?老村长不知道,阿忘更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历经了地狱般的磨难,终于站在了这张染血纸条指向的终点——一座仿佛隔绝了尘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魔之山下。隐雾山近在眼前,灰蒙蒙的山影压得人喘不过气。可这上山的路,却像被无形的鬼手拨弄着,怎么也走不通。
头两次,老村长带着阿忘,拄着根捡来的粗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雾里扎。山路本就陡峭难行,怪石嶙峋,湿滑的苔藓覆盖着每一块凸起的石头,稍不留神就能滑个趔趄。枯死的藤蔓像绊马索一样横七竖八,挂烂了他们衣服的下摆。更诡异的是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像活物一样流动着,明明看着前面有路,走着走着,不是撞上一堵湿冷的石壁,就是莫名其妙绕回了半山腰那棵歪脖子老松树底下——那正是他们第三次出发的地方。
第三次失败,老村长彻底垮了。他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粗重地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一片死灰。身上的破衣沾满了泥泞和露水,沉甸甸地压着他佝偻的背。希望像被戳破的泡影,近在咫尺的隐雾山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嘲笑。“完了……完了啊……”他哆嗦着嘴唇,茫然地望着眼前翻涌不息的浓雾,枯瘦的手无意识地拍打着膝盖,仿佛想拍掉那蚀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三次了……三次都进不去……这山……这山是不想让我们进呀……”他摸索着怀里的令牌,那点微薄的重量让他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老村长万念俱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首沉默紧跟着他、同样被雾气打湿了额发的阿忘,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怔怔地盯着前方那片似乎毫无规律流动的浓雾,雾气在某个瞬间翻卷的形态,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记忆—娘!是娘的声音!
那个寒冷的冬夜,破败的茅屋里,油灯如豆。娘亲把他搂在怀里,声音又轻又急,一遍遍重复着:“阿忘,乖崽,记住娘的话,万一……万一哪天要去那山里去,进山时,眼睛别看路,耳朵莫听风,心里只默念:‘雾锁三关,心灯一盏,左三右七,逢木则绕’!念着走,千万记住!念着走!”娘亲当时眼中的忧虑和郑重,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阿忘眼前。
阿忘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他鼻腔发酸。她不再去看那变幻莫测的雾,也不再听耳边呼啸的山风,而是紧紧抓住了老村长冰凉颤抖的手,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坚定:“村长爷爷,想起来了!我娘教过我的!跟我走!”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目光不再茫然,而是死死盯着脚下,嘴唇无声地翕动起来,拉着茫然无措的老村长,第西次,一头扎进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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