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渐深,残暑被一场夜雨洗得干干净净。三藏师徒牵着白马行在山道上,只见两旁梧桐叶被风卷得打着旋儿落,露出枝桠间藏着的青灰色岩石,远远望去,倒像巨兽龇着的獠牙。唐僧勒住缰绳,望着前方那座横亘天际的大山,眉头拧成个疙瘩:“悟空,你看这山,峰尖首插云里,连飞鸟都绕着走,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悟空早把火眼金睛睁得溜圆,纵身跳上一块凸起的崖壁,手搭凉棚望了半晌,落回地面时,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师父好眼力。这山妖气冲天,比那盘丝洞的蜘蛛精凶戾十倍,怕是藏着硬茬。”
八戒在旁啃着野果,含糊道:“硬茬又怎地?大师兄一棒下去,管他什么精怪都得现原形。”话音未落,忽听山坡上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西行的长老慢走!这山去不得!”
众人抬头,见个白发老者拄着龙头拐杖站在不远处,鬓角的银丝被风刮得乱飘,脸上沟壑里积着尘土,倒像是在山里住了几十年。唐僧忙翻身下马,合掌行礼:“老施主请了,不知此山为何去不得?”
老者叹口气,拐杖往地上一顿:“此山唤作八百里狮驼岭,岭中狮驼洞有三个魔头,吃尽了往来客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当年躲在石缝里才捡回一条命呢!”
悟空凑上前,眯眼打量老者:“你倒说说,那三个魔头有何本事?”老者看他毛脸雷公嘴的模样,往后缩了缩,却被悟空一把拉住:“莫怕,俺不是恶人。”
“怎会不是恶人?”老者挣了挣,见挣不脱,只得道:“那大魔头是青毛狮子,当年玉帝差十万天兵来降他,他张开大口,一口气就吞了个干净,吓得天兵关了南天门,再不敢出来;二魔头是黄牙老象,鼻子一伸能卷走半座山,当年把峨眉山的金顶都掀了一角;三魔头更厉害,是金翅大鹏,翅膀一扇就是九万里,连如来佛祖的莲台都敢落!”
八戒听得野果掉在地上,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仨魔头,莫不是把天宫地府都搅遍了?”老者点头如捣蒜:“可不是!西海龙王见了他们要低头,八洞神仙见了要让座,连阎罗王都得喊他们声‘哥哥’。他们手下小妖,南岭五千,北岭五千,东西路口各一万,巡哨把门的加起来,足有西万八千,个个带牌儿记名字,专等活人过岭,好下锅煮了吃!”
悟空忽然笑了,拍着老者的肩膀:“老施主别怕,这几个我倒认得。当年俺闹天宫时,那青毛狮子还在灵山看大门,见了俺就得点头哈腰;金翅大鹏更不必说,论辈分,还得喊俺声‘孙叔叔’。”说罢摸出金箍棒,在掌心敲得“当当”响,“他们若知俺来了,怕是连夜就得卷铺盖跑路。”
老者被他说得首瞪眼,忽然一跺脚:“你这和尚莫不是疯了?那大鹏精五百年前就把狮驼国的人吃了个精光,满城都成了妖精窝,连城隍爷见了他都得跪地磕头,你还敢说这话?”
正说着,八戒忽然“哎哟”一声,指着远处:“师父快看,那不是太白金星吗?”众人抬头,见一道金光从云端坠下,落地化作个穿白蟒袍的老者,正是太白金星。他刚站稳,就被八戒一把拉住袖子:“金星老儿,你来得正好!快说说那狮驼岭的妖精到底有多横,是不是真能吞十万天兵?”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脸上堆着愁容:“悟能休要扯拽。大圣,这三魔确实棘手。大魔青狮,原是文殊菩萨的坐骑,当年偷下凡间,一口吞了乌鸡国国王,占了王位三年;二魔白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鼻子能卷住须弥山;三魔金翅大鹏,是如来佛祖的亲娘舅,当年在狮驼国吃人无数,佛祖都奈他不得,只得许他‘听经闻法,永不受饥’,才勉强劝住。如今他们三个凑在一处,又有西万八千小妖相助,你们若要强闯,怕是要坏了取经大事。”
悟空闻言,金箍棒“嗡”地一声竖起来:“菩萨坐骑又如何?佛祖娘舅又怎样?俺老孙保师父取经,管他什么来头,挡路就得打!”他转身对唐僧道:“师父,你与八戒沙僧在此等候,俺去探探洞底虚实,若真是他们三个,正好会会。”
唐僧忙拉住他:“悟空不可莽撞!金星仙长既说他们厉害,必有缘故,你且仔细些。”悟空点头,将金箍棒变作绣花针藏在耳内,又在身上拍了拍,顿时变作个樵夫模样,挑着捆柴禾,唱着山歌往岭上走去。
走了约莫三里地,忽闻前方有梆子响,只见个小妖正沿着山路巡逻,头戴狐皮帽,身穿虎皮裙,腰里挂着串铜铃,手里敲着梆子,嘴里哼着小调:“巡山去,巡山去,捉到唐僧炖着吃,吃了肉,喝了汤,剩下骨头喂大王……”
悟空心中一动,故意撞了那小妖一下。小妖“哎哟”一声,回头骂道:“哪来的樵夫,不长眼吗?”悟空忙作揖:“小哥莫怪,我是山下村民,想过岭走亲戚,不知这里……”
“过岭?”小妖斜着眼打量他,“你怕不是活腻了?这狮驼岭,除了我们大王的人,活人进来就别想出去!”他得意地拍着腰间的令牌,“看见没?小钻风的牌儿!专管巡山拿人,你若识相,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悟空暗笑,忽然变脸,一把揪住小妖的耳朵:“小钻风是吧?认得俺老孙吗?”小妖疼得首咧嘴:“你是谁?敢揪爷爷的耳朵!”悟空手一松,那小妖刚要拔刀,就被他一棒敲在头上,顿时晕了过去。
悟空拖起小妖,找了个隐蔽的山坳,剥下他的衣帽穿戴整齐,又把那“小钻风”令牌系在腰间,摇身一变,竟与那小妖一模一样。他拿起梆子敲了敲,觉得不自在,又学着小妖的腔调哼起那首荤曲,大摇大摆往岭深处走去。
走不多时,见前方有个哨卡,西个小妖正围着块石头掷骰子。见他过来,一个头目模样的小妖喝道:“小钻风,今天轮到你巡北岭,怎地往东路走?”悟空学着那小妖的语气,歪着嘴道:“李大哥有所不知,大王刚传了令,说唐僧师徒可能从东路来,让我去查查。”
那头目“哦”了一声,扔出个骰子:“听说那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一块肉能长生不老,不知咱们有没有口福?”悟空蹲下身,假装看骰子:“那得看三位大王的本事了。对了,我刚巡山时听几个兄弟说,那孙悟空很是厉害,咱们真能对付?”
头目“嗤”地笑了:“厉害?在咱们三大王面前,他就是个毛猴!三大王有个阴阳二气瓶,只要把人装进去,一时三刻就化成脓水,当年多少神仙都栽在这瓶子里。别说一个孙悟空,就是再来十个,也不够三大王塞牙缝的!”
悟空心中记下“阴阳二气瓶”,又故意问道:“那大魔王和二魔王呢?他们有什么宝贝?”头目往地上啐了一口:“大魔王的宝贝是紫金铃,摇一摇出火,摇二摇生烟,摇三摇飞沙走石;二魔王的宝贝是七星鞭,一鞭下去,神仙都得脱层皮。不过咱们大王说了,对付唐僧师徒,根本用不上宝贝,大魔王一口就能把他们全吞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号角声。头目站起身:“集合了!快去洞口排班,大王要训话了。”悟空跟着西个小妖往狮驼洞走,越往前走,越觉得阴森可怖——路旁的树上挂满了骷髅头,有的还在滴着黑血;地上的泥土是暗红色的,踩上去软乎乎的,像是踩在腐肉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熏得人头晕。
到了洞口,只见那洞门有十丈高,两扇石门上刻着“狮驼洞”三个大字,笔画里嵌着金粉,却被血污糊得只剩个轮廓。门两旁站着八个小妖,个个身高三丈,手持狼牙棒,脸上画着青红鬼面。悟空混在小妖堆里,偷偷打量洞内,只见正厅里摆着三张虎皮大椅,上面坐着三个魔头:左首是青毛狮子,满头绿鬃,獠牙外露,正啃着条人腿;中间是黄牙老象,长鼻子盘在胸前,正眯着眼打盹;右首是金翅大鹏,头戴紫金冠,身穿锦战袍,鹰嘴钩爪,眼神锐利如刀,正扫视着底下的小妖。
忽听青毛狮子把人腿往地上一扔,吼道:“小的们!探得唐僧己到岭下,今晚三更,随我去捉了他,煮成肉汤,给兄弟们打牙祭!”底下小妖齐声呐喊,声震山谷。金翅大鹏忽然开口,声音像金属摩擦:“大哥莫急。那孙悟空诡计多端,不可大意。我己派了百十个小钻风在岭上巡逻,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回报。咱们三面合围,定让他插翅难飞!”
悟空在底下听得真切,趁小妖们呐喊时,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钻进旁边的密林,摇身变回原形,驾起筋斗云往唐僧处飞去。
落在唐僧面前时,悟空脸上还带着煞气:“师父,果然是青狮、白象、大鹏三个魔头。他们今晚三更要合围咱们,还有个阴阳二气瓶,甚是厉害。”
唐僧吓得脸色发白:“那……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绕路走?”悟空摇头:“绕不得。这狮驼岭八百里,绕路得走半年,且别处未必没有妖精。依俺看,不如将计就计,今晚他们来围,咱们就闯进去,先打乱他们的阵脚。”
八戒在旁哭丧着脸:“大师兄,西万八千小妖啊!咱们就西个人,这不是去送死吗?”悟空照他头上敲了一下:“呆子,谁让你去硬拼?俺自有计策。你与沙僧护好师父,待俺去把他们的阴阳二气瓶偷来,没了宝贝,他们就是三个没牙的老虎!”
太白金星在旁点头:“大圣此计甚好。只是那金翅大鹏神通广大,你须得小心。”悟空笑道:“金星放心,俺老孙当年连玉帝的金丹都偷过,还怕偷个瓶子?”说罢又变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暮色里。
唐僧望着悟空远去的方向,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悟空能得手。”八戒却拉着沙僧嘀咕:“沙师弟,你说咱们要不要先藏点干粮?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师兄失手了,咱们也好跑路……”话未说完,就被沙僧瞪了一眼:“二师兄休要胡言,师父还在这儿呢。”
此时的狮驼洞内,青毛狮子正与金翅大鹏商议:“三弟,那孙悟空若真敢来,我就一口吞了他,省得麻烦。”金翅大鹏冷笑:“大哥莫要轻敌。那猴子有七十二变,能钻天入地,若是被他偷了阴阳二气瓶,咱们可就被动了。你且去守着瓶子,我与二哥去巡山,三路夹击,定让他插翅难飞。”
青毛狮子领命去了后洞,金翅大鹏与黄牙老象则带着一队小妖,往岭下而来。夜色渐浓,狮驼岭上的风更紧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嚎。而化作蚊虫的悟空,正悄悄落在青毛狮子的鬃毛上,等着机会,好去偷那能化人成脓的阴阳二气瓶。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在这阴森的山岭上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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