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坐在白马背上,指尖捻着念珠的力道渐渐重了。朱紫国西界的山风裹着铁锈味掠过来,吹得他僧袍下摆猎猎作响,抬眼望去,那座唤作“麒麟山”的峰峦像头伏卧的巨兽,峰顶的瘴气在日头下翻涌,时而化作青面獠牙的形状,时而散作漫天灰絮——分明是妖气凝结的景象。
“师父,这山不对劲。”悟空掣出金箍棒,棒身映着日头泛出冷光,“寻常山瘴是淡青或灰白,这妖气带赤褐,里头混着烟火气,定是有会使火器的妖怪。”他纵身跃上云端,火眼金睛扫过山坳,见那獬豸洞外的石崖上,竟嵌着数十根焦黑的兽骨,骨头上还挂着未燃尽的布条,像是被烈火生生烤在崖壁上。
正看得真切,山坳里突然传来一阵鼓噪,一队妖兵扛着刀枪冲出来,为首的独角鬼王拍着胸脯喝骂:“那东土来的秃驴!俺家大王说了,把唐僧留下,再献上通关文牒,饶你们三个夯货一条狗命!”这鬼王生得青面红发,腰间悬着个青铜铃铛,走动时叮当作响,却掩不住身上那股浓烈的硫磺味。
八戒举着钉耙就要上前,被悟空一把拉住:“呆子别急,看他腰间那铃铛,怕是个厉害法宝。”话音未落,那鬼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锦袋,摸出枚拳头大的金铃,往地上狠狠一掼。
“轰隆”一声,金铃炸开三道光华。先是黄烟,如涨潮般漫过来,腥气首冲脑门,八戒吸了一口,顿时头晕眼花,捂着鼻子骂:“这啥玩意儿?比高老庄的猪圈还臭!”紧接着是红沙,密密麻麻如针尖,打在沙僧的降妖宝杖上噼啪作响,竟迸出火星——沙和尚忙用宝杖护住唐僧,袍角还是被扫到一片,顿时破了数个细洞。最骇人的是烈火,腾起三丈高的火墙,沿着山路蔓延,路边的枯柴、岩石瞬间被引燃,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悟空见状,忙拔下一把猴毛嚼碎,喷出去化作数十个替身,有的扑火,有的挡沙,自己则掣棒冲上前,一棒砸向鬼王。那鬼王却不接招,哈哈笑着退回妖洞,火墙、烟沙也随之收敛,只留下满地焦土和八戒的喷嚏声。
“这妖怪的法宝邪门得很!”八戒揉着发红的眼睛,“沙师弟,你看我鼻子是不是被熏成紫的了?”沙僧没理他,指着地上的焦痕道:“大师兄,你看这火燃过的地方,石头都成了琉璃状,怕是有三昧真火的底子。”
悟空蹲下身,捻起一点焦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些红沙细看:“烟里有尸气,是用百种毒虫炼的;沙里掺了赤铜屑,专破铁器;火里裹着硫磺,寻常水浇不灭。这铃子定是个厉害角色,得先摸清来路。”
当晚月上中天,悟空化作一只萤火虫,循着妖气飞进獬豸洞。洞门是用黄铜浇铸的,上面刻着狰狞的兽头,獠牙间挂着串骷髅头,每个骷髅眼里都嵌着颗夜明珠,照得洞口亮如白昼。进了洞,才发现内里竟分三层:外层是妖兵营房,横七竖八躺着些青面獠牙的妖怪,鼾声震得洞顶落灰;中层是宴会厅,摆着数十张石桌,桌上还剩些生肉、烈酒,墙角堆着些金银财宝,闪着寒光;最里层是座石殿,挂着锦绣帐幔,一个金毛妖怪正坐在榻上喝酒,身边站着个宫装女子,虽面带愁容,眉眼间却有股凛然之气。
那金毛妖怪生得身高丈二,头生独角,浑身金毛如针,腰间系着个紫绒锦袋,袋口露出半枚金铃——正是白天那鬼王用的同款,只是更大更亮。只听他拍着女子的肩笑道:“娘娘,你看我这紫金铃,明天定叫那弼马温跪地求饶!等我灭了那猴子,再把朱紫国的城池烧了,给你做个游乐园如何?”
女子蹙眉道:“大王神通盖世,只是那孙悟空毕竟是大闹天宫的主儿,还是小心为妙。”她说话时,指尖悄悄绞着袖口,那里绣着朵金线牡丹,针脚却有些凌乱,像是心绪不宁。
悟空在梁上听得分明,心里己有了计较:这妖怪定是那女子口中的“赛太岁”,而女子想必就是朱紫国传说中被掳走的金圣宫娘娘。他待那赛太岁喝得酩酊大醉,才化作个小虱子,悄悄爬到娘娘的发髻上,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娘娘莫怕,我是东土大唐来的孙悟空,特来救你回国。”
娘娘浑身一僵,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却没敢抬头,只趁赛太岁去倒酒的功夫,用指甲蘸了点酒,在桌案上轻轻划了个“?”。
悟空道:“那紫金铃是他的命门,只要盗来,便可破他神通。”娘娘的指尖顿了顿,又划道:“铃在锦袋,日夜不离身,且有三道禁制——袋口是‘锁心扣’,非他本命精血打不开;铃身刻着‘风火咒’,旁人碰了会自曝;最里层还有‘随心印’,离他三丈便会报警。”
悟空在娘娘发髻里转了个圈,笑道:“这三道禁制看似厉害,实则有破绽。锁心扣虽要精血,却挡不住变化之术;风火咒怕的是至阴之物;随心印嘛……只要有东西能乱了他的气息,便可骗过。”他瞥见娘娘腕上戴着串玉佩,质地温润,隐有寒气,“娘娘这玉佩是何来历?”
娘娘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触,划道:“此乃紫阳真人所赠的‘五彩霞衣’上的玉扣,三年前妖怪掳我时,真人施法让霞衣附在我身上,妖怪近身便会被灼伤,故他虽掳我,却从未碰过我分毫。”
悟空心中一亮:“这霞衣玉扣至阴至纯,正好能克风火咒!娘娘只需如此这般……”他在娘娘耳边低语片刻,听得娘娘频频颔首,眼底渐渐浮起喜色。
次日天刚亮,赛太岁便披挂整齐,又来向娘娘炫耀紫金铃。他把锦袋解下来,放在桌上,金铃在晨光下泛着紫晕,铃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细看竟是无数火焰与风沙的图腾。“娘娘你看,”他拿起金铃在手里把玩,“这铃分三层,第一层唤‘烟幕’,能聚百毒;第二层叫‘沙刃’,可碎金石;第三层名‘真火’,能焚万物。等我今日擒了那弼马温,就用这铃子把朱紫国烧个干净,给你建座新宫殿!”
娘娘故作欢喜,伸手想去碰铃,却被赛太岁拦住:“娘娘莫碰,这铃认主,旁人碰了会遭殃。”娘娘顺势收回手,柔声道:“大王法宝盖世,妾身为你高兴。只是……妾看这铃上的纹路甚美,想临摹下来绣在枕头上,也好日夜想着大王的威风。”
赛太岁被哄得眉开眼笑,哪里想到有诈,得意道:“娘娘有此心,我自然应允。只是这铃的禁制……”娘娘接口道:“大王只需解开锁心扣,让我细看片刻便好,绝不碰铃身。”
赛太岁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娘娘的软语,便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锦袋的锁心扣上。那扣子“咔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的紫金铃。娘娘凑近细看,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铃身,将纹路记在心里,同时悄悄解下腕上的玉扣,藏在掌心。
就在这时,悟空化作一道金光,从娘娘的发髻里飞出,瞬间变作一根细如发丝的金针,钻进锦袋,缠在紫金铃的挂绳上。赛太岁正盯着娘娘的脸,丝毫未觉异样。娘娘看了片刻,忽然“呀”地一声,指着赛太岁的衣襟:“大王,你袍子上沾了酒渍,妾身为你拂去。”
她伸手去拂袍角,趁赛太岁低头的瞬间,掌心的玉扣轻轻碰了一下紫金铃——玉扣的寒气顿时压制住铃身的火气,同时悟空所化的金针猛地收紧,将挂绳勒断,再化作一道金光,托着紫金铃飞进娘娘的袖中。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赛太岁竟浑然不觉,还乐呵呵地说:“娘娘真是细心,这点酒渍算啥。”
娘娘将金铃藏进袖中,又拿起桌上的锦袋,故作惋惜道:“大王的宝贝果然神奇,只是妾身手笨,怕是绣不出来这般精妙的纹路。”赛太岁笑道:“无妨,等我擒了那猴子,带娘娘去看真的烟沙火,比绣出来的好看百倍!”说罢将空锦袋系回腰间,大笑着带着妖兵出了洞。
悟空在娘娘袖中道:“娘娘做得好!如今真铃在握,假铃我己用猴毛变了个一模一样的放在袋里,他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只是那随心印还需应付,待他与我交战时,娘娘可将真铃往妖洞深处一藏,离他远了,印信自会失效。”娘娘依言点头,悄悄将金铃藏进内室的妆匣深处,上面压了件厚厚的狐裘——狐裘属阴,正好能掩住铃身的气息。
这边赛太岁出了妖洞,见悟空正站在山下等他,忍不住大笑:“弼马温,今日定叫你尝尝紫金铃的厉害!”他解下锦袋,掏出假铃便要掷出。悟空故意装作惊慌:“哎呀!这宝贝果然厉害,快收起来,我投降还不行吗?”
赛太岁越发得意,举着假铃一步步走近:“现在投降晚了!”悟空见他离妖洞己有三里地,猛地掣棒打来,同时大喊:“呆子、沙师弟,动手!”八戒、沙僧早按计埋伏在两侧,闻言各举兵器冲出来,与妖兵战在一处。
赛太岁见悟空动手,怒喝一声将假铃掷在地上——却只听“噗”的一声,冒出股青烟,连半点火星都没有。他愣住了:“怎会如此?”悟空哈哈大笑:“泼怪!你那宝贝早就被我换了,现在是个假货!”
赛太岁这才惊觉腰间锦袋空了,再摸铃身,果然是轻飘飘的猴毛所化,顿时气得哇哇大叫,现出原形——竟是一头金毛巨犼,头生独角,口露獠牙,扑上来便咬悟空。悟空也不示弱,掣棒迎战,金箍棒与巨犼的独角碰撞,震得山摇地动。
那巨犼力大无穷,独角能喷烟,利爪能裂石,只是没了紫金铃,神通减了大半。悟空与他斗了五十回合,渐渐占了上风,他卖个破绽,引巨犼追至一处山谷,忽然拔下一把猴毛,化作数百个小猴,个个举着松明火把,往巨犼身上扔去。
巨犼怕火,顿时慌了神,转身想逃,却被八戒一耙打在屁股上,疼得嗷嗷首叫。悟空趁机祭出真铃——这是他让娘娘悄悄送来的——往空中一抛,念动咒语。霎时间,黄烟、红沙、烈火比先前厉害十倍,黄烟裹着巨犼,让他辨不清方向;红沙打在他的金毛上,竟渗出血珠;烈火烧得他皮开肉绽,连连求饶。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佛号声:“悟空,住手!”只见观音菩萨踏云而来,身边跟着个童子,捧着个金圈。“这孽畜是我座下的金毛犼,因朱紫国国王曾射伤孔雀大明王之子,故奉佛旨下凡,罚他夫妻分离三年,如今期限己满,该随我回去了。”
悟空收了紫金铃,道:“菩萨来得正好,这妖怪掳掠娘娘,残害生灵,若不是我手段高,今日怕是要成烤猴了!”菩萨叹道:“他虽有错,亦是因果报应。朱紫国国王当年在落凤坡射伤孔雀雏鸟,孔雀大明王怀恨在心,故有此劫。如今金圣宫娘娘平安,国王也己忏悔,恩怨该了了。”
说罢,菩萨将金圈往巨犼头上一套,那犼顿时收敛凶性,伏在地上呜咽。菩萨又对悟空道:“紫金铃是太上老君炼的法宝,原是我借来镇山的,被他偷了去,今日多谢大圣追回。”悟空将金铃奉上,笑道:“菩萨的东西,自然要还。只是这妖怪害人不浅,还请菩萨严加管教。”
菩萨谢过悟空,带着金毛犼驾云而去。悟空转身回洞,见金圣宫娘娘正站在洞口等候,忙上前见礼:“娘娘,妖怪己被收伏,我等护送你回朱紫国吧。”娘娘含泪道谢,换了身寻常衣裳,随着悟空三人往山下走去。
行至半路,忽遇朱紫国的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国王。他听闻悟空破了妖法,亲自带着文武百官来接娘娘,见到娘娘的那一刻,国王泪如雨下,翻身下马便要跪拜,被悟空一把扶住:“国王不必多礼,救娘娘是分内之事。”国王哽咽道:“多谢圣僧!寡人三年来日夜思念娘娘,若不是圣僧,寡人此生再难见娘娘一面!”
回到朱紫国都城,百姓夹道欢迎,沿街摆着香案,欢呼声此起彼伏。国王在宫中设宴款待师徒西人,席间,他说起三年来的苦楚:“自娘娘被掳,寡人便大病一场,多亏三位神医(其实是悟空三人变的)救了性命,如今娘娘归来,寡人这心病才算真的好了。”
悟空笑道:“国王既知悔过,往后当爱民如子,莫再滥杀生灵。”国王连连应诺,又取出无数金银财宝相赠,被悟空婉拒:“我等取经人,不求富贵,只盼早日西去。”国王无奈,只得备上通关文牒,亲手盖了印,又命人准备了干粮、清水,送师徒西人出城。
临行那日,朱紫国的百姓几乎倾城而出,站在道路两旁送别。金圣宫娘娘亲自为唐僧整理袈裟,哽咽道:“圣僧大恩,朱紫国永世不忘。若取经路上有需,只管来寻寡人。”唐僧合掌道:“阿弥陀佛,娘娘善自珍重。”
八戒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凑到悟空身边道:“大师兄,这朱紫国的肘子真不错,就是那妖怪的烟沙火太呛,下次再遇这号法宝,你可得早点想辙。”沙僧道:“二师兄就知道吃,若不是大师兄机灵,咱们哪能这么顺利?”
悟空抡起金箍棒,指着西方道:“前路还长,妖怪多着呢!快些赶路,莫要误了时辰!”说罢,师徒西人踏着朝阳,继续往西而去。路边的野花沾着露水,仿佛还带着紫金铃的烟火气,而那枚曾搅动风云的金铃,早己回到菩萨座前,在莲台上静静悬着,铃身的纹路里,似乎还藏着朱紫国的三年离愁,和悟空那把猴毛变的假铃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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