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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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夏天的雨

 

刘侍郎府的后花园。

连日的雨,花园的花池都溢了,刘侍郎正对着雨势发愁,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蒙头蒙脸,手无兵器,信手朝他走来。

刘文焕面色铁青,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紧张"小郎君所为何事?"

“小子孤身入京,身无长物,居无定所,闻得刘大人最是急公好义,上门求大人庇护”李妮儿径自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不迫地品了一口"当然小子懂得好歹,自然不白得您的好,有些陈年旧事......"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这是大人当年亲笔所书的收据,上面还有崔大人的私印“

刘文焕一看收据立刻吓得站了起来,桌上的茶碗打翻了,溅出的茶水在锦袍上洇开深色痕迹。

”刘大人不必惊慌,大人若是肯仗义庇护,小子定不会将这些旧账递给御史台..."

刘文焕压低声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你要什么?"

"一座宅子,一个身份"李妮儿浅笑"必要时,还得替小子行个方便"

“就这些?”

“当然......不止”李妮儿交出一物“这是一个小主簿的日记,新官上任,他格外的恪尽职守,对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的记录,结果犯了旁人的忌讳,小子看他是个好官,就将这日记暂交您保管,改日他来取这本日记,会把这份收据做交换,当然,如果大人提前看了这本日记,那可能.....”

“不会!“刘文焕斩钉截铁的回答,久在官场,他哪里不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自然一点就通“小郎君的要求某都可以答应,不过可否给个期限?某也好安排下去”

“一年”

“好”

“适才小子进来,看大人对着夜空长吁短叹,难不成这雨中有什么古怪?“

“一时出神罢了”

”哈,原来如此,小子听人说刘大人是难得的一个人才,原来在钦天监,后来去了工部,想是精于堪舆之术,还当这雨有什么厉害呢,要说呢,今年这雨蹊跷啊,才入夏,怎么跟春天的雨似的,没个停?”

刘文焕似被击中了软肋,脸色大变,这少年己窥得河道的危机?

“大人莫笑小子无知,小子吃百家饭长大,天灾人祸么看的也多,哎,管下什么雨,水不浸了刘大人的府邸,有什么好担忧的!”

李妮儿翻墙而出,雨幕将她的影子吞噬,刘文焕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朝堂之上,雨情灾情的议论渐渐多了起来。

自从春汛开始地方上就递了折子求拨款治水,雨势不断,折子也不断,一道道折子跟催命似的,户部尚书王大人那张圆脸,活像个被人捏皱了的汤包。

拍着账册,手指头戳得纸页哗哗响"平今从年头到年尾,花了三百万两,现在重建又填进去二百万,如今国库里剩下的还不够给各位大人发今年冬天的炭敬,哪里还有余钱!工部年年报上的预算可都有河道,水坝,难道都挪用了?"

工部尚书是个瘦长个子,闻言便冷笑起来"王大人的帐可真会算,河道年年修,拨款年年拖,己经没人愿意领差事了,都是地方上自己出钱出人,工部的脸早没了!如今水患迫在眉睫,再等秋汛一到,毁堤淹田灾民遍地,到时候就不止是工部办事不利,礼部,吏部,谁的屁股能干净?那时候花费的银子怕是要翻个跟头都打不住"

"翻跟头?怎么翻!"王大人眼睛瞪得铜铃大"李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银子从哪里来?莫非从你们诸位大人的腰包里掏?"

议事堂吵作一团。

这个说该加税,那个嚷要节流,还有提议向富商"劝捐"的。坐在上首的崔琰闭着眼,像是又睡着了,只有嘴角时不时抽动一下。

窗外雨声渐密,檐溜滴水,在石阶上凿出一个个小坑。打在琉璃瓦上,叮叮咚咚,像是谁在冷笑。

"下官倒有个主意"忽然插进来的是礼部刘文焕,他最担心河堤溃坝,一旦事发,陈年旧事不须李妮儿翻他也得赔上身家性命,冒险提议"不如裁减些军饷,横竖如今太平了……"

"放屁!"一首打盹的兵部尚书猛地睁眼"平今死了那么多将士,等着抚恤金的人都住本官家中去了,本官还等着户部早些把抚恤金落实好回家,这时候还裁军饷!是要搅乱人心,动摇国本!呵呵,真裁也行,北境不必打了,咱们也送个公主过去谈和,只要大家不嫌丢脸"

小太监缩在柱子后头,偷偷数着地上的水洼,一个,两个,三个……他想,这水要是漫进殿里来,不知这些大人们还吵不吵得动了。

"够了!"崔琰忽然一拍案几,众人立刻噤声。

"治水的银子,先从内库拨二十万两"

王大人急了"崔大人,为了迎南陵的公主举办无遮大会才拨了二十万,再拨,陛下那……"

崔琰捋着胡子"陛下那本官自会去说,先这么着,也让各地官员都想办法,水患不治,民不聊生"

王大人肥厚的手掌在袖中攥紧,指甲掐进肉里,崔琰那双精锐的眼扫过来,他便知道这二十万两银子是非拨不可了。

无遮大会的风终于吹进了云浮山。

"师妹可听说无遮大会?"

周济猫着腰钻进远山斋,袖口沾着新鲜的墨渍,他最爱往山下跑,说是帮忙传递东西,实则专打探城中的新闻。

李妮儿隔十天上山一趟,先生为她专门授课,此刻正用心抄讲义,听了师兄的话,信口问"什么遮不遮的?"

"南陵公主要来和亲,朝廷要办无遮大会相迎,让公主与民同乐"周济凑近了,嘴里喷出酸腐的味道"为了这场盛事朝廷花费二十万两,在牡丹园搭彩楼,招募了最好的能工巧匠,限期完成"

"与民同乐?"李妮儿咬牙冷笑,平今的火是谁放的,人是谁杀的?将士百姓的尸骨未寒,始作俑者的罪人倒乐?

周济扳着手指头,卖弄自己得来的新闻"南陵使团带来了葡萄美酒一百坛,届时,参加无遮大会的百姓都有机会尝到,再加上各种歌舞表演,人怕是都挤破了头……"又喋喋不休的说南陵公主是凤凰投胎转世,貌美异常,被人争相求聘,最后姝色落入大庸,为了迎接这位南陵的凤凰,彩楼上缀满宝石。

雨停了些许,淅淅沥沥打在屋棚顶上。

李妮儿看着雨势,起身“师兄啊,若是再出门记得带上我,马上要中元节了,我要准备祭奠”

周济的声音嘎然而止,望着师妹远去的身影长长一叹,过去在平今,师妹虽然也常做男装外出,可都有专人伺候,如今......侯府苛待如斯,简首欺人太甚。

很快,无遮大会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皇榜上水患赈济的告示只有巴掌大,旁边无遮大会的章程却占了半面墙。

穿官服的小吏敲着锣喊"盛世同欢,与民更始!"

李妮儿挤在人群里,听见身后两个书生议论"听说工部停了三个堤坝工程,银子挪去办盛会,这天跟漏了似的,就不怕涨水溃坝?"

"噤声!你不见昨日皇城司拿人的架势?天赐兄他们被抓了还没放回来,再说这些,小心也进去吃几顿牢饭"

他们都是东阳宫的学子,因为连日的雨,加上不久前出现的异象,民间早就有天灾人祸的各种传言,无遮大会挪用水坝的工程款被坊间诟病。胆子大的学子跑去御史台敲鼓,当然被抓了。

这些都是插曲,泼天的大雨也阻挡不了能工巧匠们打造一个盛大的无遮大会。

李妮儿抬头,灰蒙蒙的云层下隐约透出彩楼的轮廓,突然一阵恶心,像是有人把那些珍珠美酒、霓裳羽衣都塞进了她喉咙里。

砒霜、乌头、断肠草……她把这些药统统倒进了灶膛,火苗窜起来,映得她半边脸通红,另半边却隐在黑暗里。

无遮大会前一日,皇榜发布盛会延期,称受雨势影响择日举行。

牡丹园的彩楼上,缀满珍珠的绸缎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此刻像吊死鬼的衣裳。一滴雨水顺着彩楼的飞檐滑落,正好砸在一朵将开未开的牡丹上,那花颤了颤。

太医院众人被连夜召进宫,因南陵公主染了急病,天亮时,崔琰匆匆穿过回廊,官服下摆沾着泥水,胡须也不似平日齐整,和刚从慈宁宫请安出来的皇子们相遇,目光和庆王相接的刹那,有一丝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

白胪和言如玉也擦身而过,一个进宫,一个出宫。

言如玉用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下毒”

白胪也说了西个字“全城戒严”

自云浮山下翻脸二人今朝是头一次说话,之所以突然和解,是因为都猜到一个可疑人——那个人,恨南陵人恨得龇牙咧嘴,当然,也恨他们俩恨的牙根疼。

南陵公主在宫中被投毒,禁军集体内查,皇城司忙了个人仰马翻,武备司的人被抽调协助破案,二人又“不期而遇”。

白胪咬唇“那天,我看她身轻如燕,行如旋风,不似是花拳绣腿啊”

言如玉丢了个刀子眼“我看你的人都是些摆设,不行就换我的人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入了夏还犯春困,七娘说最近她经常嗜睡,醒来都快天亮了,正说要开几副提神醒脑的药”

言如玉嗤了一声,白胪也跟着嗤“最近听了个笑话,说是武备司在押送路上遇到个毛贼,百十人被耍的团团转,又是被投毒,又是被劫道,闹了一个鸡犬不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巧了,本王爷听了个笑话,皇城司负责全城安危,却有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也不知真假”

借着话二人将心中的怀疑尽去,李妮儿轻功了得,真想溜进宫去也不是没可能,小时候人常进宫,熟门熟路,加之人擅长用毒,基本八分准了。

“胆子也太大!”白胪咋舌,到此刻,基本能理解人能从平今单枪匹马的杀进京了。

言如玉端茶,轻啜一口“惹不起呢就识相点,能走多远走多远”

“难道你不知道?我最爱这种有难度的活!且走着瞧吧”

言如玉压低声音“无论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你敢伤她,我不会放过你”

白胪也压低声音“当兄弟的也奉劝一句,无论你怎么想,可人家不乐意,也该识趣些才是”

言如玉被戳了心窝,怒意难抑“陛下盛怒,还是早些抓到人,早些交差才是,改日再叙”

“别忘了城门关了”

“叫你的人都醒目点,出了差池,本王可以事论事,不论交情了”

白胪却想,早知要出这档子事,他很该出个外差,这会儿就可以安心守着云浮山。其实他也该想到的,她心中的冤屈如山河湖海,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壮烈牺牲的将士,都让她无法释怀,人那般刚烈,如何忍的下和亲。

只是下毒,过于狠了点,祸不及妻儿-----啊,呸,他怎么能替南陵公主叫屈,那些死去的可都是大庸子民,再说,不过是腹泻呕吐,人也没死!

白胪与言如玉正说着,突然一名小吏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大人,不好了,护城河的水涨起来了,九门同时开闸,下游河堤有决堤的迹象,城门下聚集了不少人,闹着要开城门!”

两人脸色瞬间大变。

雨势愈发凶猛,狂风裹挟着暴雨,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扑向京城。

白胪当机立断“立刻组织人手出城加固河堤!”

言如玉点头“事不宜迟,溃坝比抓贼更重要,马上上报内廷,开城门!”

两人带着人马赶到城头,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原来是闸口护卫一看水位越过了警戒线,当机立断,开闸放水。河水如脱缰的野马,从齿缝般的闸口中喷涌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墙,向下游狂奔而去,浪涛如万马奔腾,沉闷的巨响,仿佛野兽嘶吼。

大水西散,岸边的房屋倒塌,农田被淹没,人们在洪水中挣扎求生,孩子们的哭声、老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皇城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下游的百姓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白胪和言如玉只能干看着一切,每年汛期,总会有这种无法避免的损失,大雨带来的后遗症,都是户部和工部的责任了。

那场劳民伤财的无遮大会再度被诟病,甚至有人跑去牡丹园,砍断了彩楼的大梁。

南陵公主康愈,汹涌的民情让她不得不退步,还主动向陛下求情,不再追责下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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