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那撕心裂肺的微弱咳喘,如同死亡的丧钟,沉沉敲击在紫禁城每一个角落。七阿哥永琮染上凶险“锁喉风”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后宫所有虚假的“祥和”。宫人们步履匆匆,面色凝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妃嫔们更是紧闭宫门,噤若寒蝉,唯恐这滔天的祸事沾染上自己分毫。皇上震怒的咆哮似乎还在梁间回荡,太医院判“九死一生”的判词更是让整个后宫笼罩在绝望的阴霾之下。此刻的帝王,就是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无人敢近,无人敢触。
然而,在这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的死寂里,有一座宫殿,却因这绝望的消息而燃起了病态的、近乎疯狂的希望之火!
翊坤宫。
厚重的宫门依旧紧锁,隔绝了天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殿内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墨汁混合的气息,那是如懿日夜焚香祷告、抄写《心经》留下的痕迹。然而,那袅袅青烟和满纸经文,丝毫未能净化她心中的妄念,反而如同燃料,将那被禁足和失子煎熬出的疯狂,滋养得愈发妖异炽烈。
当容珮战战兢兢、几乎是爬着进来,将永琮病危的消息,透过门缝传递进来时,如懿正跪在蒲团上,对着那盆空荡荡的雨过天青釉花盆(她固执地认为那里还残留着姚黄的精魂)喃喃祷告。听到“七阿哥”“锁喉风”“凶险万分”几个字眼,她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
死寂。
死寂过后,如懿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清冷如水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幽绿的鬼火!蜡黄憔悴的脸上,瞬间涌上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永琮如何了,皇后如何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一个巨大而狂喜的念头瞬间攫住!
机会!天赐良机!
富察琅嬅那个毒妇的报应来了!她的“祥瑞”?哈哈!是催命符才对!
只要永琮死了……只要这个碍眼的嫡子死了!
那么……
如懿猛地从蒲团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她却浑然不顾。她冲到窗边,仿佛要透过紧闭的窗棂,望向长春宫的方向,脸上是扭曲的、狂喜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天意!这是天意啊!容珮!你听到了吗?!富察琅嬅的报应!她的儿子要死了!哈哈哈!她的倚仗要没了!”
她激动地在殿内踱步,裙裾翻飞,如同疯魔的舞步。
“只要永琮一死!这后宫,还有谁能与我儿永璂争锋?!”她的眼中闪烁着无比狂热的光芒,开始如数家珍般历数其他皇子的“不堪”:
“大阿哥永璜?哼!他娶了个什么破落户?妻族不显,自身又无大才,早就是个废子了!”
“二阿哥永琏?早夭的嫡子,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三阿哥永璋?六阿哥永瑢?”如懿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轻蔑,“苏绿筠那个蠢货生的儿子!一个汉女所出的卑贱血脉,也配肖想大位?连带着他们的额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注定是垫脚石的命!”
“西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她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到了极点,“生母是什么?一个是辛者库刷马桶的贱奴!一个是破落户包衣,生母身世不明的玩意儿!根子就烂透了!也配与我乌拉那拉氏的嫡出血脉相提并论?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狂傲:
“唯有永璂!我的永璂!我乌拉那拉氏嫡出的血脉!大清最尊贵的皇子!”她双手捧心,眼神痴迷而狂热,“弘历哥哥给他赐名‘璂’!天子冠冕上的美玉!这难道不是最明确的昭示吗?!他早就为我们母子谋划好了!只等永琮这个碍事的绊脚石消失!这江山,这天下,注定是我儿永璂的!”
巨大的狂喜和“天命所归”的笃定感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她仿佛己经看到了永琮夭折,皇后崩溃,长春宫树倒猢狲散!而她,乌拉那拉如懿,将牵着永璂的手,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后位和……太后之位!弘历哥哥的爱,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不行!我不能干等着!”如懿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弘历哥哥现在一定很伤心,很无助!他需要我!他需要懂他的人在他身边!永琮死了固然是天意,但此刻,正是我抚慰他受伤心灵的最佳时机!我要让他知道,他还有我!还有永璂!我们母子,才是他真正的依靠和未来!”
妄念如同最毒的藤蔓,彻底缠绕了她的理智。她完全忘记了自身被禁足、形同幽囚的处境,也忘记了皇帝那道冰冷无情的口谕和眼中深沉的厌恶。她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以帝王之爱为名的幻梦里,坚信此刻的弘历,正无比需要她的“深情”慰藉。
“容珮!笔墨!”如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容珮吓得魂飞魄散:“娘娘!您……您要做什么?皇上旨意,禁足期间不得……”
“闭嘴!”如懿厉声打断她,眼中是疯狂的光芒,“你懂什么?!弘历哥哥现在需要我!我要给他写信!我要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青樱永远在他身边!永远懂他!支持他!”
她冲到书案前,一把推开抄写到一半的《心经》,铺开一张素笺。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污迹也毫不在意。她提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纸上疯狂地书写起来:
「弘历哥哥亲启:
青樱泣血顿首,遥叩圣安。
闻听永琮幼弟染恙,凶险万分,青樱心如刀绞,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相代!然,天意昭昭,非人力可违。富察氏福薄德浅,难承祥瑞之重,方有此劫,亦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哥哥切莫过于哀恸,保重龙体为要!
长春宫凤座虽存,然人心向背,早己分明。富察琅嬅鸠占鹊巢,刻薄阴毒,岂堪母仪天下?此劫,正是天意予哥哥警醒,亦是予青樱与永璂之契机!
哥哥明鉴!放眼诸皇子,大阿哥庸碌,二阿哥早夭,三六阿哥出身卑贱(汉女所出),西五阿哥生母微贱(辛者库贱奴与包衣破落户),皆如瓦砾,难成大器!唯有永璂!哥哥亲赐‘璂’字,冠冕美玉,天命所归!此乃哥哥深谋远虑,为江山社稷择定之储君!青樱与永璂,愿做哥哥最坚实的倚靠,扫清阴霾,共承大业!
青樱身虽禁足,心却与哥哥同在!翊坤宫门锁,锁不住青樱对哥哥的一片赤诚!望哥哥珍重,待云开雾散,青樱定携永璂,与哥哥共享盛世荣光!
青樱泣血再拜!」
信写到最后,字迹己然潦草狂乱,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兴奋和疯狂。她甚至咬破指尖,在落款“青樱”二字旁,按下一个扭曲的血指印,仿佛用生命在证明她的“赤诚”!
“快!容珮!”如懿将信折好,塞入一个素白信封,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想办法!一定要把这封信送到养心殿!送到弘历哥哥手中!现在!立刻!”
容珮捧着那封如同烫手山芋、更如同催命符的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这信送出去……主子就彻底完了!她扑通跪下,涕泪横流:“娘娘!不能啊!这信若被皇上看到……”
“去!”如懿厉声嘶吼,状若疯癫,“你不去,本宫现在就杀了你!弘历哥哥需要这封信!他需要我的安慰!需要我告诉他真相!快去!”她抓起桌上的银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眼中是疯狂的决绝,“你不去,我就死在这里!让弘历哥哥看看,富察琅嬅是怎么逼死我的!”
容珮吓得魂飞魄散,看着主子那完全丧失理智的疯狂模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主子己经彻底疯了,谁也拦不住了。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浸染着疯狂和妄念的信,如同捧着地狱的通行证,踉跄着退了出去。
翊坤宫后角门一个极其隐蔽、几乎被杂草掩盖的狗洞,成了容珮唯一的选择。她将信小心地塞进一个防水的油布小袋,又塞了几块肉干进去,然后唤来一只常在附近觅食、受过她些许喂养的野狗。她将油布袋牢牢系在野狗的脖颈下,拍了拍它的头,指着养心殿的方向,眼中是绝望的泪水:“去吧……去吧……把祸害……送去该去的地方吧……” 那野狗叼着肉干,欢快地摇着尾巴,钻出狗洞,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容珮在冰冷的墙角,望着野狗消失的方向,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完了……一切都完了……主子的疯魔,连同这封催命的信,如同投入炼狱的薪柴,即将燃起焚毁一切的业火。而此刻的翊坤宫正殿内,如懿正对着铜镜,精心梳理着自己微乱的鬓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殉道般的狂热光芒,口中喃喃自语:“弘历哥哥……青樱来了……青樱来救你了……” 她仿佛己经看到,那封信如同神谕,将彻底扭转乾坤,将她推上那梦寐以求的云端。殊不知,那云端之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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