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祥瑞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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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祥瑞劫

 

翊坤宫的疯魔被沉重的宫门锁死,钟粹宫的纯妃闭门“安胎”,永寿宫又如同暖巢般吸纳着帝王疲惫的身心。后宫,竟难得地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祥和”假象。就连长春宫那位素来端方持重的皇后富察琅嬅,似乎也因翊坤宫的彻底沉寂而放松了些许紧绷的神经,眉宇间多了几分志得意满的舒展。毕竟,祥瑞永琮在怀,后位稳如泰山,唯一的刺头如懿也己作茧自缚,这后宫,似乎终于要如她所愿,成为富察氏的天下。

然而,这虚假的宁静,被一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骤然打破!

“哇——!哇——!”

长春宫正殿深处,婴儿的哭声失去了往日的洪亮有力,变得嘶哑、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和痛苦。那哭声断断续续,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即又被剧烈的呛咳打断,小小的身体在襁褓中痛苦地抽搐着。

“太医!快传太医!”富察琅嬅的声音失了往日的雍容镇定,带着惊惶的颤抖。她扑在儿子的摇篮边,看着永琮那张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的小脸,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整个长春宫瞬间陷入兵荒马乱。宫人们脚步匆匆,面色惨白。素练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传太医。富察琅嬅想抱起永琮,手却抖得厉害,只能无助地抚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琮儿!琮儿别怕!额娘在!太医马上就来了!”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第一时间飞到了养心殿。

弘历正在批阅一份关于西北军粮调度的急报,眉头紧锁。李玉几乎是连滚爬扑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皇上!不好了!长春宫……七阿哥……七阿哥突发高热,啼哭不止,咳喘剧烈!皇后娘娘急召太医,瞧着……瞧着凶险啊!”

“什么?!”弘历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溅开一团刺目的红痕!永琮?!他的嫡子!他寄予厚望的祥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弘历霍然起身,龙袍带倒了桌上的茶盏也浑然不觉。“摆驾长春宫!”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和……一丝深埋心底的恐惧。

銮驾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长春宫。一路上,弘历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永琮!他才两岁!那么小,那么娇弱!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凶险?!长春宫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皇后是怎么看护的?!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巨大的恐慌,在他胸中翻腾冲撞。

踏入长春宫正殿,一股浓烈的药味和压抑的悲泣扑面而来。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富察琅嬅跪在永琮的摇篮边,发髻微乱,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儿子小手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涟涟,口中不停地低唤着:“琮儿……琮儿……”

几名太医围在摇篮旁,个个面色凝重,额头冒汗。为首的院判正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刺着永琮的穴位,另一个则凝神诊脉,眉头拧成了死结。

“皇上!”富察琅嬅看到弘历,如同看到了救星,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攫住,几乎在地,“皇上!救救琮儿!救救我们的琮儿!”

弘历顾不上她,一个箭步冲到摇篮前。当看到永琮的模样时,他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小小的孩子,裹在明黄的襁褓里,脸蛋烧得通红发紫,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在脸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种拉风箱似的、令人心揪的“呼噜”声和小兽般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发出痛苦的、沙哑的啼哭,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濒死的幼猫。

“怎么回事?!”弘历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雷霆之怒,扫向跪了一地的太医,“朕的嫡子!怎么会病成这样?!说!”

院判吓得浑身一颤,伏地回禀,声音带着惶恐:“回……回皇上!七阿哥此症……起势极凶!高热不退,咳喘剧烈,喉中痰鸣漉漉,呼吸急促,脉象浮紧而数……此乃……此乃时疫邪毒犯肺,引动内热,肺气壅塞之象!俗称‘锁喉风’!此症……此症在婴孩之中,最为凶险!” 他每说一句,富察琅嬅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锁喉风?!”弘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虽不通医理,但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不祥!婴孩凶险之症!他猛地看向富察琅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与质问:“皇后!你就是这么照顾朕的嫡子的?!长春宫上下,是如何当的差?!竟让永琮染上如此恶疾?!”

“臣妾……臣妾……”富察琅嬅被弘历眼中的怒焰灼得心胆俱裂,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让她语无伦次,“臣妾不知……琮儿他前日还好好的……昨日……昨日只是有些微咳……臣妾以为……以为只是着了点风……怎么会……怎么会……” 她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心痛如绞,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

“着了点风?!”弘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讽刺,“朕看你是得意忘形了!翊坤宫倒了,你以为这后宫就太平了?!连朕的嫡子都疏于照料!废物!一群废物!” 他心中的恐惧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不仅仅是对皇后,更是对这无常命运、对他那似乎永远无法实现的嫡子继位梦想的狂怒!

他猛地想起圣祖爷的嫡子承祜,早殇!先帝的嫡子弘晖,早殇!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大清的嫡脉!难道他弘历的嫡子,也要步此后尘?!他才两岁!他寄托了打破诅咒、实现“父子相承”宏愿的祥瑞!他正值壮年,有足够的时间将永琮培养成合格的储君!可如今……这小小的生命,竟在长春宫这金玉其外的宫殿里,染上了足以致命的恶疾?!

“给朕治!不惜一切代价!”弘历指着太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救不回七阿哥,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使出浑身解数。殿内药气弥漫,银针闪烁,宫人们屏息凝神,只闻永琮那断断续续、令人心碎的微弱啼咳和皇后压抑的啜泣。

——

永寿宫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春婵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压低声音向魏嬿婉禀报:“主子!长春宫出大事了!七阿哥染了急症,太医说是凶险的‘锁喉风’!皇上震怒,把太医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皇后娘娘都……”

魏嬿婉正在给永琪系小褂子的盘扣,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眸光幽深,如同古井深潭,没有半分幸灾乐祸,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

“锁喉风?”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婴孩患此症,九死一生。” 她的目光落在永琪懵懂好奇的小脸上,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保护欲。

“吩咐下去,”魏嬿婉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永寿宫所有宫人,自即刻起,无事不得靠近长春宫半步!永琪的饮食起居,更要加倍小心!所有入口之物,必经春婵你亲自查验!若有半分闪失……”她没说完,但眼中那瞬间掠过的寒光,让春婵心头一凛。

“是!奴婢明白!”春婵连忙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主子这是要彻底隔绝风险。

魏嬿婉抱着永琪,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长春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恐慌。她心中冷笑。富察琅嬅,你视永琮为祥瑞,为后位保障,可曾想过这“祥瑞”本身,便是最大的靶子?长春宫看似铁桶,实则早己被无数双嫉妒的眼睛盯穿!如今,这靶子自己先出了问题……真是天意。

她低头,亲了亲永琪柔软的发顶,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永琪,看到了吗?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额娘不会让你成为那样的靶子。” 她要的,是细水长流,是润物无声。

沉吟片刻,魏嬿婉对春婵道:“去库房,取上好的川贝、枇杷叶、金银花,再备两支老山参。用锦盒装好,以本宫的名义送去长春宫。”她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本宫闻听七阿哥染恙,忧心不己,特奉上些许药材,虽杯水车薪,唯愿尽绵薄之力,祈盼七阿哥早日康复。皇后娘娘凤体尊贵,亦请千万珍重,莫要哀伤过度。”

春婵有些不解:“主子,这……” 给仇人送药?还是如此名贵的药材?

魏嬿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算计:“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刻送去,是心意,更是态度。皇上……会知道的。” 她要让皇帝看到,在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唯有她魏嬿婉,还记挂着皇嗣安危,还保持着对中宫应有的敬意。这份“贤德”与“大局观”,比任何谄媚都更有分量。

春婵恍然大悟,立刻领命去办。

药材很快送到了气氛凝滞如冰的长春宫。富察琅嬅此刻正心如刀绞守在永琮身边,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只由素练代为收下,草草谢过。然而,这消息,自然会传到忧心如焚的皇帝耳中。

当弘历听着李玉低声回禀“令妃娘娘忧心七阿哥,特奉上名贵药材,并恳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时,他布满血丝、疲惫焦灼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却极其清晰的暖意和……慰藉。在这满宫惶惶、人人自危的时刻,唯有永寿宫,唯有魏嬿婉,还记得送上一份心意,还记得提醒皇后保重身体(无论真心假意)。这份“懂事”与“温良”,如同寒夜中的一点微光,虽不足以驱散长春宫的阴霾,却足以照亮帝王心中对永寿宫那份日益加深的依赖与信任。

他疲惫地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目光扫过摇篮中依旧痛苦挣扎的永琮,又扫过一旁形容憔悴、六神无主的皇后,心中那冰冷的权衡再次浮现。嫡子……他望向长春宫外沉沉的黑夜。这“祥瑞”之劫,能否安然度过?若不能……他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永寿宫的方向。那个活泼健康、在永寿宫温暖灯光下茁壮成长的永琪……似乎,也并非不可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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