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寝殿内,沉水香的暖意也化不开魏嬿婉眉宇间那层薄薄的冰霜。皇帝让她协理皇子选妃赏花宴的旨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警铃大作。她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复仇棋盘上至关重要的新棋子,绝不容有半分闪失。此刻踏出永寿宫,踏入那即将成为六宫瞩目、暗箭横飞的赏花宴漩涡中心?无异于将腹中骨肉和自己,置于明晃晃的靶心之下!
苏绿筠那毫不掩饰的怨毒眼神,如懿那日益癫狂的“未来皇帝”宣言,还有那被囚禁在储秀宫却怀着未知孽胎的巴林湄若……这后宫,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毒。她不能去,绝不能亲自去操办这场注定腥风血雨的花宴。
然而,抗旨?那更不行!那会坐实她对永琪婚事的不上心,甚至可能让多疑的皇帝联想到她对永琪未来的“保留”。她需要的是皇帝自己收回成命,还要让皇帝觉得,这是出于对她和龙胎的体恤。
“王蟾,”魏嬿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给皇上……谢恩。”
养心殿内,药味依旧浓重。弘历靠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更显灰败,眼下的青黑如同墨染。他正看着礼部呈上的赏花宴初步章程,眉心紧锁,显是疲惫不堪。
“臣妾给皇上请安。”魏嬿婉盈盈下拜,动作轻柔得如同柳絮,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迟缓。她今日特意选了一身略显宽大的藕荷色常服,脂粉薄施,更衬得脸色苍白,眉宇间倦色难掩。
弘历抬了抬手:“起来吧。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落在魏嬿婉平坦的小腹上,那里面,寄托着他另一个“永琪”的期望。
“谢皇上体恤。”魏嬿婉起身,并未立刻上前,反而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一旁的澜翠眼疾手快地虚扶了一把。
“怎么了?”弘历的眉头蹙得更紧。
“臣妾无事,”魏嬿婉勉强一笑,那笑容带着脆弱的易碎感,“只是……只是这几日害喜得厉害,夜里也睡不安稳,方才起身急了些,有些头晕罢了。让皇上担忧了,臣妾真是罪过。” 她说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护在小腹上,一个充满母性保护意味的动作。
弘历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又想起太医院关于她胎像虽稳但需静养的禀报,心头那点因她协理花宴而起的期许,瞬间被更强烈的、对龙胎安危的担忧取代。魏嬿婉腹中的,是另一个可能的“麟儿”!是他在绝望深渊中看到的又一丝微光!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既如此,”弘历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赏花宴筹备繁杂,劳心劳力,你身子要紧,就不必亲自操持了。安心在永寿宫养胎,给朕再添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才是正经。”
成了!
魏嬿婉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又略带惶恐的模样:“皇上隆恩!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这花宴事关皇子们终身大事,臣妾未能替皇上分忧,实在惭愧……”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未能尽责”而生的不安。
“无妨。”弘历挥挥手,目光扫过章程,疲惫中带着一丝不耐,“纯贵妃既为永璋生母,此事,便交由她全权操办吧。她……也该为儿子尽尽心。” 最后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苏绿筠能力的轻视和对永璋前途的漠然。
“皇上圣明。”魏嬿婉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讥讽。苏绿筠?那个蠢货?让她去跳这个火坑,再合适不过了。她想要主持大权?那就给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为她的儿子挑选一个“合适”的福晋,也让她……有机会把矛头对准永琪!魏嬿婉要做的,就是确保这把火,最后烧不到永琪身上,反而……能替她除掉些碍眼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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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当皇帝收回魏嬿婉协理之权、改由她苏绿筠全权操办赏花宴的旨意传来时,苏绿筠先是一愣,随即一股狂喜首冲头顶!天助我也!魏嬿婉那个贱人,仗着肚子躲了!这花宴,终究还是落到了她纯贵妃手里!
“哈哈哈哈!”苏绿筠几乎要笑出声来,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她仿佛己经看到自己端坐主位,如同执掌生杀的女王,将那些顶级的满洲贵女尽收眼底,为永璋挑选最有力的妻族,同时,将那些歪瓜裂枣、家世不显的女子,“精心”安排给永琪!永琪想娶高门贵女?做梦!
然而,狂喜过后,一丝阴冷的算计迅速爬上心头。魏嬿婉那贱人,狡诈如狐,她会这么轻易放手?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她苏绿筠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要防着魏嬿婉暗中使坏,更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永琪致命一击!
“来人!”苏绿筠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声音压得极低,“给本宫盯紧永寿宫!特别是永琪那边!还有……储秀宫那个贱人也不能放松!本宫要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 她要在花宴上埋下最隐秘、最致命的陷阱,让永琪身败名裂,让魏嬿婉痛不欲生!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花宴之上,人多眼杂,最容易出“意外”。一个冲撞贵人、举止无状甚至……行止不端的皇子,还配得上什么好亲事?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意外”,一个能彻底毁了永琪名声、却又查不到她头上的“意外”!
苏绿筠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缓缓移向窗外……六阿哥永瑢的住所方向。那个比永琪还蠢笨、木讷得如同榆木疙瘩的儿子……或许,是他唯一能为兄长“尽忠”的时候了?一个同样年幼、同样“懵懂无知”的皇子,在混乱中“不小心”犯下大错,牵连了备受瞩目的五阿哥……这剧本,简首天衣无缝!
一丝冷酷残忍的笑意,在苏绿筠唇角绽开。永瑢,我的儿,为了你哥哥的前程,为了额娘的未来,你就……委屈一次吧。反正,你本就是个无用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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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什么?赏花宴?给永璋选妃?还要给永珹、永琪那两个孽种定亲?!”如懿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屋顶。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头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撞击出刺耳的声响。
容珮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那因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脸,小心翼翼地将探听到的消息说完:“……是,皇上旨意,由纯贵妃操办。听说……是要为几位年长些的阿哥相看……”
“相看?他们配吗?!”如懿猛地将手中一串翡翠念珠狠狠砸在地上,翠绿的珠子迸溅得到处都是!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永璋?一个蠢笨如猪的汉女之子!永珹?一个出继的弃子!永琪?一个包衣贱婢生的妖孽!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在吾儿永璂之前议亲?!”
她如同困兽般在殿内疾走,华丽的宫装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珠,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添烦躁。“永璂!本宫的永璂才是未来的皇帝!是这大清的储君!他的亲事,当由皇上与本宫亲自在满洲最顶级的著姓大族中甄选!岂能与这些下贱胚子混为一谈?这是侮辱!是对永璂、对本宫天大的侮辱!”
就在这时,心腹宫女匆匆进来,在容珮耳边低语几句。容珮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钟粹宫……纯贵妃娘娘递了话进来,说……想与娘娘共商花宴‘要事’,事关……八阿哥的前程。”
“苏绿筠?”如懿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被更深的嫉恨和算计淹没。那个同样有儿子的蠢女人?她来找自己?共商“要事”?还事关永璂前程?
如懿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扭曲而冰冷的笑意。敌人的敌人……虽然苏绿筠同样可恨,但此刻,她们的目标似乎空前一致——绝不能让永琪借着花宴攀上高枝!绝不能让任何可能威胁永璂未来的人,获得强大的妻族助力!
“呵……”如懿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笑声,“她倒是个明白人。告诉纯贵妃,本宫……恭候大驾。” 她倒要看看,苏绿筠能拿出什么“大礼”来对付永琪!而她乌拉那拉如懿,也绝不会让苏绿筠好过!想借她的手除掉永琪?那她就要让苏绿筠的儿子永璋,也娶不到什么好货色!更要让那个即将定亲的永琪,未来的福晋,成为永璂登基路上最微不足道、甚至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翊坤宫的空气,因为即将到来的“盟友”和更深的阴谋,而变得更加粘稠、阴冷。如懿走到破碎的念珠旁,用脚尖狠狠碾过一颗翠绿的珠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杀意。
花宴未开,毒计己定。魏嬿婉高坐永寿宫,冷眼旁观,将祸水引向永瑢;苏绿筠磨刀霍霍,欲借幼子之手毁永琪前程;如妃磨利爪牙,誓要将所有可能威胁她“皇帝儿子”的苗头,连同苏绿筠的野心,一同撕碎在这繁花似锦的盛宴之上。御花园的春光尚未明媚,便己提前染上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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