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岁月,静水流深。
溪畔青石之上,刘子云闭目盘坐。周身气息沉寂如古井,连衣袂都凝滞不动。体内那片“虚无之海”浩瀚深邃,却如同被无形的天锁禁锢,每一次试图引动其力冲击更高境界,眉心那点灰白烙印便如冰锥刺入识海,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更有一股冥冥中的冰冷意志如影随形——那是云婉清俯瞰诸天的“天道之眼”。
不可突破。
一旦他试图冲击那道“彼岸”门槛,引动足以威胁“量劫之契”的力量,那九天之上的剑,必将如约而至,将他再次打落尘埃。
他缓缓睁眼,漆黑的眸底倒映着潺潺溪水,深处却是一片化不开的凝重。指尖无意识划过身下冰冷的岩石,留下一道浅淡的白痕,又迅速被山风抚平。
“公子,”小白端着一碗用新采药草熬制的清羹走来,翠色裙裾拂过沾着晨露的青草,“还在想如何破局?”
刘子云接过粗陶碗,温热的触感驱不散眉宇间的寒意:“天道如网,无处不在。云婉清便是那执网之人。寻常之法,纵是惊才绝艳,也难逃其目。”他声音低沉,“需寻一条……‘网’外的路。”
一条能瞒过天道感知,积蓄足以斩断宿命之力的路。
三日后。
刘子云踏出隐于山林的“云隐”结界。他并未远行,只在周边人迹罕至的深谷险壑间穿行。步伐看似随意,每一步落下,足尖都极其轻微地点在虚空某处节点,荡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如同水波般的空间涟漪。涟漪过处,他留下的所有气息、痕迹,甚至因果牵连,都被悄然抚平、抹去。这是他对体内“虚无”之力更深一层的运用——踏虚无痕。
他并非漫无目的。那双深邃的黑眸扫过嶙峋怪石、古木年轮、地脉走向,甚至掠过某些残留着微弱古老气息的断壁残垣。他在寻找一种东西——
“墟痕”。
传说中,天地初开、量劫更迭之际,总有一些被天道伟力强行抹去或扭曲的“真实”痕迹,如同被橡皮擦用力擦拭后纸上残留的凹痕,虽不可见,却真实存在于时空的褶皱里。这些“墟痕”,是天道规则覆盖下的裂隙,是历史被篡改的伤疤,亦是……窥见天道运行“漏洞”的唯一窗口。
若能找到、感悟、甚至利用这些“墟痕”,或许便能找到一条在“网”外行走的缝隙。
月余。
刘子云驻足于一片被当地人称为“葬龙脊”的绝地。此地山势险恶,怪石如龙牙倒插,终年笼罩着灰蒙蒙的毒瘴,灵气稀薄且狂暴混乱,鸟兽绝迹。寻常修士避之不及,连神识探查都会被那混乱的力场扭曲、吞噬。
他立于一处形如龙首的狰狞巨岩之上,衣袍在腥臭的瘴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电,穿透层层污浊,死死锁定在巨岩下方,一处被无数扭曲藤蔓和风化兽骨掩盖的、深不见底的地裂。
地裂边缘,空间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扭曲感。仿佛那里的空间本身,曾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开又粗暴缝合,留下了一道无法完全愈合的“疤”。
更让刘子云心神剧震的是,他体内那片沉寂的“虚无之海”,在靠近此地时,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
“就是这里。”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纵身跃下龙首岩,如同鬼魅般穿过毒瘴与荆棘,落在那道地裂边缘。没有贸然进入,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眉心一点微不可察的虚无之力缓缓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道空间“疤痕”。
嗡……
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不甘与毁灭的古老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识海!
破碎的画面闪现:
遮天蔽日的魔龙骸骨!
贯穿天地的璀璨神矛!
崩碎的山河!燃烧的星辰!
最后……是一只覆盖苍穹、由纯粹规则锁链构成的……冰冷巨手!
画面戛然而止!一股源自天道本能的、冰冷无情的抹杀意志顺着那意念碎片反噬而来,狠狠撞向刘子云的神魂!
“哼!”刘子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眉心灰白烙印骤然亮起,带来刺骨冰寒!但他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找到了!
这地裂深处,竟是一处被天道强行抹去的、太古神魔陨落战场的核心“墟痕”! 残留的意念碎片中,不仅蕴含着超越此界认知的恐怖力量烙印,更清晰地“记录”了天道抹杀之力降临、覆盖、扭曲现实的完整过程!
这就是他要的“网”外之路!通过解析天道“抹杀”行为本身留下的“操作痕迹”,逆向推演其规则运行的漏洞与惯性!
就在刘子云强忍反噬,准备深入感悟之际——
“咳咳……”
一声苍老、沙哑,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咳嗽声,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刘子云瞳孔骤缩!周身汗毛倒竖!体内虚无之海瞬间沸腾,蓄势待发!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他猛地转身!
只见地裂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袍子的老者。
老者身形佝偻,须发皆白且枯槁,如同深秋的芦苇。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如同干裂的河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拄着一根歪歪扭扭、毫不起眼的枯木拐杖,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仿佛随时都会睡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中,提着一盏极其古旧的青铜油灯。灯盏锈迹斑斑,样式古朴,看不出年代。灯芯上跳跃着一簇豆大的、昏黄摇曳的灯火。那灯火极其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却奇异地穿透了此地浓郁的毒瘴与混乱力场,将老者佝偻的身影映照得清晰而……诡异。
“年轻人……”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却又仿佛穿透了刘子云的身体,落在他身后那道空间“疤痕”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这‘葬神墟’的‘疤’……可不是那么好揭的……”
他顿了顿,枯槁的手指轻轻着油灯斑驳的铜壁,昏黄的灯火随之微微摇曳:
“揭不好……可是会引来‘天上人’的……”
刘子云心神剧震!这老者不仅知道此地是“墟痕”,更一语道破他正在尝试感悟“天道抹杀”的痕迹!甚至……似乎知晓云婉清的存在!
他是谁?!
“前辈……”刘子云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戒备,“晚辈无意冒犯,只为求一线生机。”
“生机?”老者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又像是悲悯,“在这‘网’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生机……”
他颤巍巍地抬起提着油灯的手,昏黄的灯火指向那道地裂深处:
“你想看那‘抹杀’的痕迹?想学那‘网’外的本事?”
昏黄的灯火骤然跳动了一下!灯光所及之处,那原本扭曲模糊的空间“疤痕”,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清晰地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由无数破碎规则符文构成的涟漪! 那些符文扭曲、断裂、充满矛盾,正是天道抹杀之力留下的“操作记录”!
“看清楚了?”老者声音依旧沙哑,“天道行事……亦有‘习惯’。抹杀之力降临前,必先锁定因果线,如同渔夫收网前必先找到网绳的‘头’……”
他枯指一点灯光映照下的一道断裂符文:
“此为‘锁因印’……抹杀之力必循此印,方能精准落于目标本源……”
又一点另一道扭曲的符文:
“此为‘覆道痕’……抹杀之后,覆盖旧痕,编织新‘理’……”
昏黄的灯火随着他的指点,精准地照亮那些晦涩难明的规则碎片,如同一位最耐心的老师,将天道“作案”的手法、步骤、乃至其固有的“行为模式”,赤裸裸地剖析在刘子云眼前!
“你想避开‘清道夫’的眼……”老者浑浊的目光第一次聚焦在刘子云脸上,昏黄的灯火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跃,“就得学会……如何在你自己的‘因果线’上……打一个‘死结’,让它暂时找不到那个‘头’……”
“或者……”他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细微、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学会如何,在你引动足以威胁‘网’的力量时,让那力量看起来……像是‘网’本身运行的一部分……像是天道规则‘自然’产生的冗余……或者……错误。”
“此道,名为——”
老者提着油灯,缓缓转身,佝偻的身影在昏黄的光晕中显得愈发神秘莫测,沙哑的声音随风飘来:
“‘窃天机’。”
“想学么?”他并未回头,脚步蹒跚,似要融入那浓重的毒瘴,“明日此时……若你还能在此地‘看’到老朽这盏灯……”
“便是有缘。”
话音落,老者佝偻的身影连同那盏昏黄的油灯,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扭曲的瘴气之中,不留丝毫痕迹。
刘子云独立于地裂边缘,山风卷动他染尘的衣袂。他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漆黑的眸子里,那点深沉的疲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锐利光芒所取代。
“窃天机……”
他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盘棋,终于看到了一丝……掀翻棋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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