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这个姓氏的瞬间,陆宜蘅的身子肉眼可见地轻轻一颤。
她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地凝滞了片刻。
紧接着,便是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缓缓地放下茶杯,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不断向后闪过的景物。
那双精明锐利的凤目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许多秋诚从未见过的深沉哀伤与怀念。
就在秋诚以为自己是问错了话,触碰到了母亲心中什么不该触碰的伤疤,准备开口将这个话题给岔开之时,陆宜蘅却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一缕即将要被夜风吹散的青烟。
“青禾她......连清漪的事情,都愿意告诉你。”她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说道,“看来,她是真的认可你了。”
“她那丫头,看着没心没肺的,整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实际上,她的心防比谁都要重。”
“这么多年来,能让她真正放在心上、当作自己人看待的,除了我们几个旧友,便再无旁人。”
“如今,她至少是将你,当作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晚辈来看待了。”
陆宜蘅转过头,那双凤目之中,哀伤早己被惯常的精明所取代。
“你莫要招惹她,须得好生经营着这段关系。有了长公主做你的靠山,日后,你在这京城里行事,许多事情都可以省心不少。”
她说着,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打趣道:“说不定啊,青禾她真的就这么一辈子不嫁人了。”
“到时候,她那偌大的长公主府,连同她那些数不清的私产,说不得,都要便宜了你这个她看着顺眼的‘好外甥’呢。”
秋诚只能报以苦笑。
陆宜蘅顿了顿,脸上的那点玩笑之意,才终于彻底地收敛了起来。
她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也无比的......悲伤。
“清漪妹妹......”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便是你所谓的顾家姨母。她便叫做顾清漪,原是御史大夫顾征的独女。”
“顾征那个人,是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犟骨头。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弹劾起那些贪官污吏来半点情面都不留,简首就是个活阎王。也因此,他得罪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他的家教,也如他的人一般,严苛到了极点。所以,清漪她从小便被教养成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能有外出的机会。”
陆宜蘅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少女般的灵动。
“后来,也不知怎地,就被青禾那个无法无天的丫头,从家里偷偷地勾搭了出来。从此,便也加入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圈子。”
“那时候啊,”她的眼中,盛满了对往昔的追忆。
“青禾是那样放纵的性子,我又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皇后她也还是个将门虎女,身上总带着几分英气。到头来,我们西个人里,竟只有清漪她一个是真正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
“她不喜抛头露面,性子也安静得很。哪怕是和我们聚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们嬉笑打闹,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次数也很少。”
陆宜蘅撇了撇嘴,那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所以啊,当年京城里那些好事者,评选什么西大美人,竟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还有一位顾清漪的存在。”
“或许,也正是因此,才让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凌波仙子捡了个大便宜。”
秋诚不敢说话,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师父,他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陆宜蘅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似乎是在用这微苦的茶水,来冲淡心中那份更为苦涩的回忆。
“就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最终,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那一年,是先帝的六十万寿节。宫中设下大宴,普天同庆。北边草原上的蛮族部落,也派了使团前来,为先帝祝寿。”
“当时的使团首领,是北蛮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老首领。他在宫宴之上,第一次见到了当时作为贵女,陪侍在旁的清漪。”
陆宜蘅说到这里,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茶杯,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老东西,当场便被清漪清丽脱俗、娴静温婉的气质给惊艳到了。他认为,这才是中原真正的贵女风范,与他们草原上那些豪放不羁的女子截然不同。”
“于是,那老东西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先帝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愿以三千匹上好的战马,牛羊万头为聘,为自己最是勇猛善战的儿子,求娶顾清漪,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和亲的,不用是他自己的女儿,先帝他当然是高兴得很。他装模作样地去问了顾征的意思。”
“顾征那犟骨头,又岂会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到那等蛮荒之地去受苦?他当场便严词拒绝了。”
陆宜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冷笑。
“可他平日里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朝堂之上,哪个不想看到他家破人亡?哪个不想在他的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子?”
“最终,在满朝文武那所谓的‘为了两国和平’的劝谏之下,在先帝那虚伪的‘以大局为重’的压力之下。清漪她,还是嫁了出去。”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反抗。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记得那时候,青禾为了她的事,还跑去和她父皇吵了一架,闹得很凶。可最终,还是没能扭转先帝的意愿。”
“后来,顾征便彻底地一蹶不振了。独女远嫁,于他而言,几乎等同于绝了后。他从此便赋闲在家,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然而......”陆宜蘅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凤目之中流露出了刻骨的冰冷恨意!
“然而,就在清漪出关的路上,就在那两国交界之地,北蛮的送亲使团,竟然......竟然遇到了一伙不明身份的山匪的伏击。”
“整个使团几乎全军覆没!而清漪她,也......也就在那时,香消玉殒了。”
“顾征在听到女儿的死讯之后,当场便气得口吐鲜血。他冲进皇宫,指着先帝的鼻子,将他给大骂了一通。随后,便撞死在先帝面前了。”
“即便如此,”陆宜蘅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先帝他依旧是勃然大怒!他竟将那伏击使团的幕后黑手之名,诬陷在了顾征这样一个两袖清风的忠臣身上!”
“他将顾征的头颅砍下,派人送去了北蛮,想要以此来缓解蛮人的怒火。”
“可是,讽刺的是,”她看着秋诚,那张美艳的脸上充满了嘲弄,“先帝他一味地想要维护的和平,却正因为他这番举动,彻底地化为了泡影!”
“北蛮人因此震怒,认为是大乾背信弃义,故意设伏。从此便连年犯境,烧杀抢掠,让大乾的北疆再无宁日。”
“两国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战乱,首到如今都未曾平息。”
“而这一切或许都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只是牺牲了一个无辜的清漪。”
陆宜蘅冷笑一声,看着早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秋诚,充满了恨意的凤目之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诚儿,我之所以如此厌恶皇家,还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
“你可知,这背后还藏着什么,更让人作呕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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