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金出来没多久，我爸就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一大丛人。
这些人总共有三波，一波是送棺材的，一波是送纸扎的，还有一波是搭灵棚的。
有了这么群人，原先不大的院落更显拥挤。
原先还觉得冷清的小院，竟在奶奶死后多了一丝热闹的气息，让人不免有些唏嘘。
我想：奶奶一辈子的清静没有选择，她的内心是不是偶尔渴望热闹一下？只不过苦于命运弄人......
因为奶奶去的急，也没有跟我爸说爷爷家的事儿，更没有说自己娘家的，所以偌大的灵棚搭好之后，守灵的也只有我和我爸两个人。
而我妈，又要做饭又要收拾房子，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守在灵棚里面。
虽然同情奶奶，但是我毕竟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要真的说有多么伤心，我的那点儿悲伤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于是我总忍不住跑神，想跟旁边的我爸聊聊天。
“爸，”我跪的腿酸，“你把小知埋在哪儿了？？”
毕竟我爸在奶奶家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我没有在旁边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小知的尸体己经消失不见了，刚才也没来得及问小金，所以现在对小知的埋葬之处还有些好奇。
“你问这个干什么？专心守灵！”我爸的脸上倒满是哀戚，对我的三心二意很是不满。
他一向是个重情义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娘？就算真正的相处没有多长时间，哀伤总是多过我的。
“奶奶是个通透的人，她生前都不在意这些，死后又会怎么看重这些礼节？”
我虽然老老实实地跪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恍惚之间，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哎呦——”
转瞬之间，我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自然是来自我爸。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都不知道孝敬长辈，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爸气的瞪大了双眼，对着我严厉训斥道。
我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只得默默低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其实刚才那句也并不想说出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不敢再弄出什么死动静。
夏天的灵堂，虽然有棚顶，但这个院子根本没有树荫，所以棚里是又闷又热，跪了大半天，我的汗多到，几乎把自己弄脱水。
晚上八点的时候，我妈进到灵棚里面看着我汗湿的衣服有些心疼，对我爸说了一句：“要不，让妮儿去睡一会儿吧？她还小，长身体呢。”
“嗯。”我爸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虽然是同意的话，但感觉他心里还是不太乐意的，估计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我的气。
有了我爸的赦令，我才敢从地上起身。
只不过，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走路都走不成，幸亏我妈在身边，不然肯定走不出这灵棚。
我叹了口气，腿上那块烧伤虽然好了，但现在又伤了膝盖，想想都让人心酸，我的命啊，真是苦得一批。
但是给长辈守灵在农村是大事要事，我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呲牙咧嘴地靠在我妈身上慢慢向灵棚外面挪去。
我妈给我烧好了温水，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整个人总算活过来了，只要睡一觉，立马就能恢复以前的生龙活虎。
不过，现在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没有床啊。
自然，奶奶的床还是在的，但是奶奶刚去世，这床是谁也不好睡的吧？奶奶虽然还算和蔼，但我仍然有些恐惧。
“要不，我给你换个被褥？”我妈试探性地问道。
家里的被褥还没有拿过来，但是这里的被褥都是奶奶用过的啊，要换也是换她的。
我摇了摇头，说：“我睡地上就好。”
现在是夏天，堂屋的地上铺的都是红砖，再往上面铺一些庄稼秸秆，就可以睡了，农村人，不讲究那么多。
地里的麦子都收割了，秸秆到处都是，白天跪的灵棚里铺的就是，我把那个抱一些过来就好。
我爸还在灵棚里跪着，身形丝毫没有动摇，看见我一瘸一拐地来抱秸秆，没好气地问道：“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去？”
自知白天惹了他，现在我也不敢和他对视，只低头讷讷答道：“铺地上，睡觉。”
“不是有床吗？”我爸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那......那不还是奶奶睡过的被褥吗？”我磕磕巴巴地解释。
“最上面的一层被褥，己经给你奶奶铺到棺木里面了，现在的不是她贴身用的，你尽管睡。”
我爸的话不容置疑。
“可是——”我还想反驳，不还有我妈吗？
但是看着我爸瞪过来的不善眼神，我终究还是住了口，手里的秸秆也被迫放回原处，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堂屋。
“诶？小麦秸秆呢？”看着我两手空空，我妈疑惑地问道。
“我爸不让我睡地上，非让睡床，说现在床上的也不是我奶贴身的被褥。”我苦着脸朝床上看了看。
什么嘛，那白玉席子明明还在？我昨天还躺呢，根本没换，怎么就不是奶奶贴身的了？
我看着那床榻，内心十分抗拒。
“这......要不，我把那席子给你洗一下？”我妈看我一首盯着那席子，估计也想起来她来的时候看到的情形，自然知道那是奶奶去世的时候躺的。
“好——吧。”我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回应道。
知道自己要睡到那个席子上，我怎么可能还有睡意？就算己经跪了那么久，现在我看着那席子，就觉得精神万分。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显然是我妈在清洗那个凉席。
坐在椅子上的我，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那黑色的布幔发呆。
心里不由得浮现一个问题：我爸我妈怎么对那黑布后面的东西不好奇呢？还有我宋爷，他有没有去过黑布的后面？
看了看护魂笼前面的香炉，我无力地撇了撇嘴：似乎这个问题不会有人给我解答，小金估计也不知道吧？
毕竟，它出生以来，只在几天前才挪了地方，来到这个庭院，其他时间都在我们的老院子待着呢。
院子里哗啦啦的水声还在持续，偶尔有一阵夜风吹过来，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灵棚也哗啦啦作响，这两种白噪声交织在一起，竟像一首催眠曲，将刚恢复精神的我听得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鑫燚。”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柔和的女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妈？”我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西下张望，现在这院子里，除了我妈根本没有其他的女性在。
“鑫燚。”那个女声再次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这不是我妈的声音！是谁？院子里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
我强装镇定，机械地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竟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坐在奶奶的床榻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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