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残破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泥泞里,一动不动。雨水冲刷着她焦黑卷曲的发梢,流过她布满污迹和细微焦痕的脸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中,只有心口那个曾经灼热刺痛的位置,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仿佛枷锁断裂后的轻松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一阵极其轻微、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混杂着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还……还有气!”一个带着哭腔、嘶哑的女声响起,是李红梅!她不顾一切地扑到林晚身边,颤抖的手指试探着林晚脖颈微弱的脉搏,随即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呜咽。
紧接着,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围拢过来。林晚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几张布满烟灰、血污和巨大恐惧的脸——是老村长,还有几个侥幸在刚才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村民。
他们的眼神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后怕,但当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尤其是看到不远处那半截己经扭曲变形、通体焦黑的柴刀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感激——在他们眼中闪过。
“快!抬到棚子里去!不能淋雨了!”老支书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布满老茧和血口子的手一挥,立刻有两个相对完好的后生上前,极其小心地将林晚如同易碎品般抬起。
动作牵扯到伤口,剧痛让林晚的意识短暂地清晰了一瞬,她看到老村长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雨水无声流淌,目光却死死盯着废墟中心那个巨大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熔岩光泽和跳跃细小电蛇的恐怖深坑——那口吞噬了无数性命的老井,如今只剩下一个散发着高温和硫磺气息的焦黑巨洞。
窝棚里挤满了幸存者,空气污浊而沉重,弥漫着伤痛和死亡的气息。一盏残破的煤油灯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线。有人给林晚喂了几口温热的、浑浊的米汤。暖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也让她混沌的意识开始艰难地凝聚。
“……井……井底下……”一个蜷缩在角落、头上裹着渗血布条的中年汉子,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梦呓般地喃喃,“……全是骨头……白花花……堆满了……堆满了……”
他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压抑的涟漪。
“对……全是骨头!”另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后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愤怒,声音都在发抖,“王卫东那狗日的!他骗我们!他说那是‘井神’!要献祭……献祭个屁!那井底下……根本就是个吃人的魔窟!全是……全是这些年失踪的姑娘!还有……还有以前闹饥荒时被偷偷扔下去的……”
窝棚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声。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老村长佝偻着背,坐在一块破木头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摇曳的灯火,声音低沉而悲怆,像是在回答林晚无声的疑问,又像是在向所有幸存者揭开那血淋淋的疮疤:
“那火枪是我放的……不能再忍了!”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王卫东……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伥鬼!他根本不是人!是那井底邪物用井水养出来的怪物!比张癞子那种被污染的更邪性!村里稍微敢说个不字的,不是被他‘献祭’了,就是被他弄死扔井里了!我们……我们怕啊!”
老村长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和痛苦:“赵大伟……他是个好娃!他早就怀疑了!他偷偷查……查那些失踪女娃的事……还跟我递过话……可我不敢信!也不敢动!王卫东盯得太!首到……首到赵大伟杀了王卫东!”
窝棚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所有人都想起了赵大伟那决绝的一刀。
“王卫东一死,我就知道……机会来了!那井底的东西,没了最凶的爪牙,肯定会发狂!但它离不开那口井!井是它的‘根’,也是它的‘囚笼’!它要靠井水维持力量,也靠井水污染控制像张癞子那样意志薄弱的人当它的新爪牙!”
老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我放火枪,就是想把所有还有点血性、还没被井水彻底腐蚀的爷们儿聚起来!我们抄了家伙,趁那东西还没完全控制住张癞子那怪物发狂,想冲过去……想往井里倒火油!倒生石灰!就算炸不死它,也要毁了那口吃人的井!”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可我们……还是低估了那东西的邪性!也低估了张癞子被污染后的可怕!刚冲到井边,还没等动手……那井里就……就炸了!”
老村长的脸上露出极度的后怕和困惑:“不知道怎么回事!井口突然就喷出血光和白火!整个地面都在抖!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发了疯,拼命想冲出来!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被强行扯断了!那动静……把我们都震懵了!紧接着……张癞子就彻底变成了那副鬼样子……见人就杀……要不是……要不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昏迷的林晚,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后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了。
那井底的异动,是黑蛇精因失去王卫东这个重要爪牙而暴怒失控,力量剧烈震荡的结果!
也可能是赵大伟的牺牲,触动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或者他体内残存的、被铜镜或某种意志引导的生命力,在死亡瞬间对井底的封印或蛇精本身造成了某种冲击!
而村民们,则是在王卫东暴毙、最后一丝恐惧的枷锁被打破后,在老村长的带领下,终于鼓起被压抑了太久的血性,试图摧毁那罪恶的根源!只是,他们同样低估了井底邪物的恐怖和它污染制造爪牙的速度。
“……那雷……”李红梅的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是老天爷……开了眼……”
“不……”一个极其微弱、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角落。
林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涣散,充满了疲惫和剧痛,但深处却燃烧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她看着自己焦黑的手,感受着心口那彻底消散的阴冷烙印,声音微弱却清晰:
“不是老天爷……是……我们自己……点的火……”
窝棚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渐渐沥沥的雨声。
焦黑的井墟边缘,最后一丝暗红的熔岩光泽也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和死亡气息的巨大坑洞,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冰冷的雨水不断注入其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稀薄的白气,仿佛在洗涤着那沉积了无数岁月的血腥与罪恶。
天,快亮了。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雨幕,给这片饱经摧残、浸透血泪的土地,投下第一缕微茫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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