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简单的窝窝头就咸菜算是晚餐。小小的灶房里挤了八个人，显得更加局促。煤油灯的光线在烟雾和热气中摇曳。
林晚安静地缩在角落，小口啃着粗糙的窝头，眼睛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观察着那几个老知青。
赵大伟吃得很快，几乎不说话，吃完就蹲在门口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沉默而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阴郁。
钱胜利倒是和王建军聊得挺投机，声音洪亮。
孙秀英显得很疲惫，胃口也不太好。李红梅依然很安静，收拾碗筷的动作麻利而无声。
饭后，各自回屋。女生的房间里也点起一盏小油灯。刘爱红还在兴奋地和孙秀英说着什么。
林晚早早地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面朝墙壁，身体微微蜷缩。
等屋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不均匀的呼吸声时，她才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焦黑的日记本。
心跳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心情，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雨不知何时停了）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泛黄发脆，触感粗糙，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字迹潦草而用力，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很多地方被水渍晕染开，墨迹洇成一团团污浊的阴影；有些地方则被烧焦，留下不规则的黑色空洞，吞噬了部分文字。
林晚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断断续续、如同呓语般的句子：
“……又来了……新鲜的血肉……这地方吃人……”
“……他手臂……青色的……像一条……盘着的毒蛇……吐着信子……”
“……井里的水……别喝……有铁锈味……不，那不是铁锈……是……”
“……半夜……脚步声……停在门外……他在听……”
“……孙姐……孙姐不见了……他们说回城了……骗人！我看见……”
“……李……李红梅……她什么都知道……她不敢说……”
“……下一个……会是谁？……”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每一个残缺的字句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猛地合上日记本，冰凉的硬壳封面抵着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战栗。
“小林？还没睡？”对面铺位传来李红梅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林晚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狂跳，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发出声音。她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能感觉到黑暗中，李红梅的目光似乎正落在她身上。
“没……没什么，这就睡。”林晚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李红梅没再说话。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林晚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晚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她借口洗脸，第一个走出屋子，想透透气，也想避开屋里那让她窒息的气氛。
林晚拿起自己的搪瓷脸盆，走向院子角落那口用青石砌成的老井。
井轱辘上的麻绳湿漉漉的，带着深褐色的水锈痕迹。
林晚费力地摇动轱辘，冰凉的井水一点点被提上来。就在她弯腰，准备把水倒进脸盆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帮她扶住了沉重的木桶。
“小心点，这轱辘有点涩。”是赵大伟的声音，低沉沙哑。
赵大伟突然伸手帮她扶桶，那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近让林晚差点跳起来！
清晨微冷的空气里，他那结实的小臂着。
就在靠近手肘的内侧，赫然蜿蜒着一道深青色的、扭曲的印记！那形状，在灰白的天光下，像极了一条盘踞的、蓄势待发的毒蛇！和她昨夜在日记本里看到的恐怖描述，分毫不差！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手中的木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冰冷的井水瞬间泼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布鞋，刺骨的凉意让她浑身一激灵。
她脸色煞白，惊恐地倒退一步，死死地盯着赵大伟手臂上那道青色的蛇影。
赵大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弯腰扶起木桶，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毛手毛脚的，水都洒了。”他卷着的袖口随着动作滑落下来，盖住了那骇人的胎记。
他看也没看林晚惨白的脸，自顾自地重新摇动轱辘打水，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晚僵在原地，冰冷的水渍浸透鞋袜，寒意却远不及心底升起的恐惧。
她看着赵大伟沉默打水的背影，又想起屋里看似疲惫麻木的孙秀英，安静得诡异的李红梅，还有日记本里那些字字泣血的控诉……
这个看似平静的知青点，在老知青们沉默的外表下，究竟埋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黑暗？
那本烧焦的日记，是上一个不幸者的绝笔，还是……一个指向深渊的警告？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本藏在怀里的日记，此刻仿佛烙铁般滚烫
冰凉的井水浸透了林晚的布鞋和裤脚，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翻涌的恐惧。
她僵在原地，看着赵大伟沉默而熟练地重新摇动轱辘，木桶再次沉入幽深的井口，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青蛇胎记，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视网膜上，与日记本里那疯狂的描述严丝合缝。
“……他手臂……青色的……像一条……盘着的毒蛇……吐着信子……”
日记里绝望的文字在脑海中尖啸。
赵大伟打好水，首起身，看也没看旁边脸色惨白、浑身湿了大半的林晚，只冷冷撂下一句：“下次站稳点。”便提着水桶，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走向男知青住的屋子，湿透的裤脚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深痕。
林晚站在原地，清晨微凉的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
院子里，王建军的大嗓门和刘爱红清脆的笑声己经响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一种虚假的热闹。
她强迫自己弯下腰，重新摇动那冰冷的轱辘。麻绳粗糙，勒着掌心，每一次转动都异常沉重。
水终于打上来，她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心头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早饭依旧是稀粥和硬邦邦的窝窝头。小小的灶房里挤满了人。
林晚端着碗，缩在最角落，低着头小口啜着稀粥，眼角的余光却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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