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月山陡峭的下山路在晨光中一览无余，每一步都牵扯着酸胀欲裂的肌肉，队伍缓慢如蜗牛般下行。
靳墨青走在队伍中段，步伐沉重却异常稳健。李明叔叔从小严格的体能训练，他从未懈怠，此刻厚积薄发。他微蹙着眉，调整呼吸，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身体重心压得很低。
李轩则狼狈地挂在一个同样疲惫的同学身上，龇牙咧嘴：“哎哟……我的老腿……老青……慢点……”
他从小训练就偷懒，体力告罄，膝盖刺痛让他表情扭曲。
姜柯也好不到哪去，几乎是手脚并用，扶着树干或岩石往下蹭，头发散乱，小脸煞白，连瞪李轩的力气都没了。
靳墨青听到李轩的哀嚎，脚步微顿，未回头，沉声道：“脚跟先着地，重心后移。”
说完，步伐节奏稍缓，让李轩能勉强跟上。
李轩苦着脸照做，稍缓膝盖压力，喘着粗气嘟囔：“老青……够意思……” 后面的保证淹没在疲惫中。
姜柯看着靳墨青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东倒西歪的李轩，想起半山腰树旁定下的万达计划，疲惫中生出期待，也努力调整姿势跟上。
队伍终于像溃兵一样挪回青阳一中操场，刺眼的阳光和浑身的酸痛几乎让人晕厥。王教官站在场边，拿起扩音器：
“全体都有！原地休息！”
“立正——稍息！”
“宣布：鉴于月山急行军整体完成，总教官特批全体——放假一天！现在，立刻，马上，回宿舍休整！解散！”
短暂的死寂后，操场上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嘶哑无力的欢呼。
“万岁！”
“活过来了！”
李轩和姜柯闻言，差点首接在地，脸上是狂喜混合着极度解脱。
靳墨青紧绷的肩背线条也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放假一天……万达计划可以实施了。他的目光下意识掠过女生宿舍的方向。
“老青！”
李轩扑过来挂住靳墨青肩膀，声音嘶哑却亢奋。
“听到了吗？放假！一天！下午！万达！轮椅！沈韵！”
他激动地晃着靳墨青。
靳墨青被他晃得皱眉，但没推开，只“嗯”了一声。
算是确认。他看向同样一脸喜色的姜柯：“姜柯，告诉沈韵。”
“包在我身上！”
姜柯拍胸脯保证，“我这就回去告诉沈韵！让她高兴高兴！小轩子，扶我一把，腿不是我的了……”
李轩认命地当起姜柯的临时拐杖，两人互相搀扶，步履蹒跚地挪向宿舍区。
靳墨青目送他们离开，转身走向教官临时办公室。最重要的一环——轮椅，必须落实。
姜柯几乎是撞开宿舍门的，浑身泥汗，喘得像破风箱。
“沈韵！沈韵！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活着回来了！放假一天！！”
她顾不上形象，第一件事是扑向自己的书桌，抓起正在充电的手机。
沈韵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随即惊喜：“真的？太好了！快坐下歇歇！”
她看着姜柯的狼狈，满是心疼。
姜柯顾不上回答，手指颤抖地解锁手机，首奔“西小只”WX群。凌晨时分靳墨青发的消息赫然在目：
靳墨青：[照片]
“哇——！！！”
姜柯瞬间忘了疲惫，眼睛瞪得溜圆，发出夸张的惊叹。
“我的天！靳墨青拍的？！这也太好看了吧！沈韵你快看！日出！云海！这光影！这构图！绝了！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手！”
她兴奋地把手机屏幕再次递到沈韵面前，手指飞快地在群里回复：
姜柯： [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靳墨青！这照片拍得太牛了！日出绝美！专业水平啊！
沈韵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壮丽景象——磅礴的日出、翻涌的金色云海、晨光勾勒的巍峨山峦，正是她醒来时在群里看到并保存的照片。
她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肯定地点点头：“嗯，是拍得特别好。光影和角度都抓得很准，很有气势。”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了然和赞同。她没有在群里发言，只是安静地看着。
“是吧是吧！”
姜柯得到沈韵的当面认同，更来劲了，收回手机自己又对着照片啧啧称奇。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平时闷葫芦一个，关键时候还挺有艺术细胞！必须手动点赞一百遍！”
她对着空气比划着点赞的手势。
欣赏完照片，姜柯才想起正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重头戏来了！山上休息时，我们仨——我、小轩子，还有靳墨青，敲定了‘解放沈韵大作战’！”
“靳墨青？”沈韵的心跳又快了一拍，目光带着询问。
“没错！”姜柯眉飞色舞。“下午！等我们回血完毕，靳墨青去搞定轮椅，然后！推着你！目标——青阳市万达广场！空调！奶茶！美食！逛到爽你负责坐享其成！怎么样？期不期待？感不感动？”
她着重强调了“靳墨青去搞定轮椅”和“推着你”。
巨大的惊喜和暖流再次包裹了沈韵。她看着姜柯兴奋的脸，脑海中清晰地浮现着那几张壮美的日出照片，以及靳墨青沉稳可靠的样子……还有他即将推着轮椅带她出去的画面……心中感动的不要不要：“这……太麻烦你们了，你们那么累……”
“麻烦啥！”
姜柯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你负责美美哒！靳墨青负责轮椅和‘司机’稳得很！拍照技术还加分！小轩子负责拎包逗乐，我负责陪你聊天解闷！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不行了不行了，本宫电量耗尽，必须立刻马上沐浴更衣然后长眠不醒……沈韵你养精蓄锐，下午万达见！等着当小公主吧！”
说完，她像一阵风虽然风速明显不足踉跄着刮进了卫生间。
宿舍安静下来。沈韵靠在床头，窗外的阳光暖暖地洒进来。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再次点开那几张日出照片，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照片里磅礴的生机与力量，与下午即将到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解放”计划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底充满了期待。那份因靳墨青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在晨光与即将到来的午后之间，悄然加深。
教官临时办公室外
靳墨青走到门口，整理了一下沾满尘土、皱巴巴的衣领，抬手敲门。
“报告！”
“进。”王教官的声音传来。
靳墨青推门进去，站定，身姿挺拔：“报告教官，沈韵同学脚踝受伤，行动不便。医生建议适当活动促进恢复。计划下午借用医务室轮椅，推她去无障碍设施完善的万达广场短暂活动，保证安全使用及晚餐前归还。” 理由清晰，重点明确。
王教官看着眼前疲惫却沉稳条理的学生，赞许点头：“嗯，合理。注意安全。跟我去医务室。”
靳墨青颔首：“谢谢教官。” 目标达成。他拿出手机，看到“西小只”WX群里姜柯那夸张的惊叹和紧随其后的三个[大拇指]表情符号，以及沈韵并未在群里发言但显然己经看过。他的目光在姜柯的消息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眸色依旧深沉平静，无情绪波动。退出群聊，收起手机。
靳墨青将轻便的折叠轮椅稳妥地放在宿舍角落。李轩己经瘫在下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靳墨青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手机，在“西小只”WX群里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靳墨青：轮椅，楼下。下午三点。万达。
发完，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上。然后走到脸盆架前，用冷水用力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驱散了一些疲惫。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沾着水珠、略显苍白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除了倦意，一片沉静。
他脱下脏污的迷彩服，换上干净的黑色T恤和休闲长裤，动作利落而无声。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迅速将他拖入睡眠。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沉静的睡颜上投下一道暖色的光痕。下午的计划，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在他潜意识里安静地运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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