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陆沉轻微的吞咽声。
阳光落在温晴专注的眉眼上，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她喂得很慢，很耐心，每一次都确保温度适宜，分量不多不少。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精密的工作，刻意回避着任何可能的眼神交流。
一碗粥喂完，温晴又用温水帮他漱了口，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她将碗勺收拾好，重新坐回椅子，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细致入微的照料只是一场程序化的表演。
陆沉靠在枕头上，胃里有了温热的食物，身体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但心口却依旧沉甸甸的。
他看着温晴刻意回避的侧影，看着她周身笼罩的那层无形的、名为“责任”而非“原谅”的疏离感，巨大的失落和不安再次攫住了他。
她在这里，照顾他，是因为责任？因为愧疚？因为母亲的嘱托？还是…因为那残存的一点点心疼？
那句“我陪你”，究竟是承诺，还是怜悯？
他不敢问，也无力问。
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绪，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喂粥时那专注却疏离的眉眼，是她昨夜握住他手时那滚烫的泪滴，是她那句带着颤抖恨意的“我恨死你了”…这些画面交织缠绕，让他心乱如麻。
温晴看着窗外，阳光刺眼。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专注而复杂的目光，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她脊背发僵。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照料近乎机械，刻意回避着情感的交汇。
她需要这种距离，需要这种“完成任务”般的模式来保护自己那颗同样伤痕累累、尚未理清头绪的心。
她留下，是因为她无法在生死关头后转身离开。她照顾他，是因为她无法对一个因她而倒下的人置之不理。但信任呢？爱呢？那些被谎言和隐瞒撕碎的过往和期许呢？
它们依旧像散落一地的锋利碎片，横亘在他们之间，稍有不慎，便能将此刻这脆弱如蛛丝般的连接再次割得鲜血淋漓。
陆沉似乎终于耗尽了精力，在药物的作用下，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安稳，沉沉睡去。
温晴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沉睡的脸上。阳光勾勒着他深刻的五官轮廓，病态的苍白中透着一丝难得的安宁。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他那只放在被子外的手，昨夜被她握过的手。
心中那堵用愤怒和疏离筑起的高墙，在晨光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里，是昨夜他咳血倒下的惊恐，是他紧握药袋的卑微，是他回握她指尖时那微弱却真实的依赖…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那片输液的淤青。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病房温暖的空气里。
留下容易，陪伴亦不难。
难的是，如何在这片信任的废墟之上，重新点燃那盏名为“未来”的微灯？而此刻的温晴，手握着名为“责任”的烛台，却找不到可以引燃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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