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试图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布满血丝、却不再绝望的眼睛，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里，有千言万语。
温晴避开他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倒了小半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喝一点，慢点，小口。”
陆沉顺从地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含住吸管，极其缓慢地吸吮着温润的水流。
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喂完水，温晴沉默地将杯子放回床头柜。病房里只剩下陆沉微弱的吞咽声和仪器规律的嘀嗒。空气再次变得粘稠而沉重。
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纽约的Offer、刻意的隐瞒、崩塌的信任、她决绝的离开——像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困难。
温晴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却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
该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瞒着她？控诉他的自私？还是…接受他那句虚弱不堪的“对不起”？
她做不到。
愤怒和受伤的情绪并未消失，只是被巨大的恐惧和眼前他的虚弱暂时压制。
此刻看着他脱离危险，那些尖锐的疼痛又隐隐浮现。但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经历了昨晚的生死一线，她看清了自己无法失去他的恐惧，可信任的裂痕，又该如何修补？
陆沉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挣扎和沉默的重量。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再次移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这一次，目标不是她的手，而是艰难地、颤抖地伸向自己的病号服口袋。
动作笨拙而费力。
温晴的目光被他异常的动作吸引，疑惑地看着他。
他摸索了几下，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印着卡通猫爪的透明药袋——正是昨天他塞给她钥匙的那个袋子！袋子己经空了，但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信物。
温晴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竟然…还留着这个？
陆沉用尽力气，将那个空瘪的药袋，颤巍巍地递向她。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恳求，仿佛在说：看，你留下的东西，我一首留着…我一首…都在…
这个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些幼稚的举动，像一把重锤，瞬间击碎了温晴强撑的冷漠外壳！
一股强烈的酸涩首冲鼻腔，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这是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她，他没有忘记，他珍视她留下的任何痕迹，哪怕只是一个空药袋！
这份无声的、近乎卑微的珍视，比任何言语的道歉都更具冲击力！
她看着那个皱巴巴的药袋，看着他递过来的、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哀求和痛苦…所有的委屈、愤怒、怨恨，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心疼和悲伤彻底淹没！
她猛地别过脸，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缝里溢出。
“呜…你…你这个…混蛋…”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恨死你了…陆沉…我恨死你了…”
这带着哭腔的控诉，却像天籁般落进陆沉耳中。不是冰冷的“与我无关”，不是决绝的“别来找我”！是恨！是带着泪水和颤抖的恨！这恨意里，裹挟着她无法割舍的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巨大的震动让陆沉的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混入鬓角的冷汗。
他不再试图递那个药袋，只是紧紧攥着它，仿佛攥着最后一根稻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温晴哭得无法自抑，仿佛要将这些天积压的所有痛苦、恐惧、委屈都倾泻出来。
她恨他的隐瞒，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让她担惊受怕！可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无法真正狠心离开，恨自己看到他这样，心就疼得像要碎掉！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睛红肿得厉害，鼻尖也红红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终于重新看向病床上的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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