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温煦的阳光穿过柯家老宅庭院里枝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新烤点心的甜香，还有老宅特有的、混合着木头与旧书气息的味道。
柯文柏和苏雨晴提着两盒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和枣泥酥，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来到柯十七爷惯常晒太阳的小偏厅。
老人果然窝在他那把磨得发亮的藤椅里，眯着眼，似睡非睡。听到脚步声，他慢悠悠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两圈，才像认出熟人般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
“是文柏和小苏啊……来啦？坐，坐！” 他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含糊，却透着由衷的高兴，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旁边的竹凳，“带了啥好吃的？闻着香……”
“十七爷，给您带了新出炉的点心。” 苏雨晴笑着上前，将点心盒轻轻放在老人手边的小几上，顺手帮他理了理滑落的薄毯，“您尝尝？”
“哎，好，好……” 柯十七爷笑得眼睛眯成缝，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捻起一块枣泥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嗯，就是这个味儿……甜，香！” 碎屑沾在他花白的胡须上，他也不在意。
柯文柏在旁边的竹凳坐下，看着老人满足的样子，连日来因掌控断界剪而产生的疲惫和紧绷感，似乎也被这院落的宁静和老人的笑容冲淡了些许。他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平缓。
“十七爷，那把剪刀……就是爷爷留下的那把，最近好像……安静些了。没再闹腾得那么厉害。”
老人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花了几秒钟才理解柯文柏话里的意思。他咽下嘴里的点心，浑浊的眼睛望向柯文柏，带着点茫然，又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剪刀……哦，那把啊……” 他慢吞吞地说，“你爷爷用那玩意儿的时候，也费劲……整天皱着眉头，神神叨叨的……” 他摆了摆手，仿佛在驱散那些模糊的印象，“安静了就好，安静了就好……省心。那东西，邪性着呢……”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块桂花糕，目光落在柯文柏身上，带着点长辈的关切：“你……没事吧？那东西，伤不着你就好……心意相通，心意相通最重要……你爷爷好像也这么念叨过……” 这话他说得断断续续，显然记忆己经非常零碎。
“嗯，我没事，十七爷。” 柯文柏应道，心中却是一动。
心意相通……这与苏雨晴之前的观察分析不谋而合。看来爷爷当年摸索出的经验，也离不开这西个字。他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那些深藏的秘密，如同被时光层层掩埋的宝藏，老人自己都己无法清晰触及。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柯十七爷重复着，安心地继续享用他的点心，仿佛剪刀安不安稳，对他而言远不如眼前这点心实在。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今早的粥熬得不错，后院的猫又下了几只崽，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柯文柏和苏雨晴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庭院里只有老人絮叨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这本该是极其放松的时刻，但两人心中却都盘旋着祠堂小库房里发现的秘密——那残页上的惊悚文字，那非人的齿轮草图，还有那块冰冷刺骨、仿佛来自深渊的青铜碎片。
那些东西，与眼前这位乐呵呵吃着点心的老人，与他口中那位同样为断界剪所苦的爷爷，究竟有着怎样割裂又隐秘的联系。
苏雨晴的目光落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上，又移向他身后那扇通往祠堂方向的月洞门。她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十七爷，您记性真好，还记得爷爷用剪刀的事呢。祠堂后面那个小库房，也是爷爷那会儿堆东西的地方吧？您上次给的那把钥匙，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钥匙？” 柯十七爷抬起头，眼神又有些茫然了，“哦，那把旧钥匙啊…铜绿的…是吧？” 他费力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藤椅扶手，“库房…对，祠堂后面那间小破屋…堆的都是些不要的破烂玩意儿…灰厚得能埋人…”
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打捞水底的碎片。“你太爷爷，好像有本破笔记…扔里面了？还是你爷爷的？…记不清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柯文柏和苏雨晴的心同时提了起来，屏息听着。老人提到笔记了！
然而，柯十七爷的思绪显然又飘走了，他咂咂嘴，注意力回到了点心上。“那地方…没啥好看的…又脏又破…” 他嘟囔着，拿起最后半块枣泥酥。
就在两人以为线索再次中断时，老人咽下点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带着点孩童般的分享欲，对着柯文柏和苏雨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点声音。
“平安就好！下次…下次你们来，带你们看…” 他话说一半，卡壳了，眼神再次被茫然占据，“呃…看啥来着？” 他困惑地挠了挠稀疏的白发，努力思索着，“哦！祠堂后面…那堆破烂里…好像…有好东西？对，有点好东西…我，我放哪儿了？”
他皱着眉，努力在记忆的迷宫里搜寻，但显然徒劳无功。最终，他放弃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乐呵呵的、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神情。“老了，糊涂了…记不住啦…反正都是些老物件，不值钱，不值钱…你们要是喜欢，自个儿翻去”
“好东西…” 这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柯文柏和苏雨晴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人无心之言，却精准地指向了那个他们刚刚探秘过、堆满“破烂”的小库房。那里确实藏着“好东西”——足以颠覆他们认知、沉重得如同千钧的秘密。
柯文柏下意识地隔着衣袋布料，轻轻碰了碰里面那块用手帕仔细包裹起来的青铜碎片。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和血脉深处的悸动。
老人说的“好东西”，是指这块碎片吗？还是那本残破的笔记？或者，是笔记和草图中指向的那个失落的重器——“半鼎之形”的镇物？
“嗯，下次有空，我们再去看看。” 柯文柏顺着老人的话应道，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不让内心的波澜显露出来。
阳光渐渐西斜，在庭院里拉长了影子。柯十七爷显露出倦意，眼皮开始沉重地耷拉。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十七爷，您歇会儿吧。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苏雨晴轻声说着，和柯文柏一起站起身。
“好…好……常来啊…” 老人含糊地应着，声音渐低，很快就在藤椅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花白的头颅一点一点。
两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点心盒子，退出了偏厅。
温暖的阳光依旧，但那份宁静的日常感之下，却仿佛潜藏着无形的暗流。老人无心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再次旋紧了他们心头那根关于秘密的弦。
走出老宅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柯文柏回头望了一眼那沐浴在夕照中的古朴宅院，又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那依旧残留着轻微耳鸣的右耳。
苏雨晴的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又迅速移开，望向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霞。
祠堂里，那把刚刚与他们建立起脆弱联系的断界剪，正安静地躺在特制的石台上。而他们口袋里，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以及老人那句“有好东西”的模糊提醒，都在无声地宣告。
短暂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微妙的间隙。那把钥匙打开的，绝不仅仅是一扇尘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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