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气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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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真气破镜

 

寅时将尽,澜沧江支流腾起的晨雾漫过青石官道,在客栈黛瓦上凝成细密水珠。马厩里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惊起檐角铜铃一串叮咚。值夜的松明火把将熄未熄,残光映着门廊立柱上深深浅浅的刀痕——那是二十年间往来江湖客留下的印记。

东厢房窗棂"吱呀"推开半扇,值夜小二哈欠打到半截忽然噤声:庭院老槐树上倒挂着个灰衣人,蛛网般的露水正顺着他的判官笔尖往下淌。朱丹臣朝小二比个噤声手势,目光始终锁着后厨烟囱——三缕炊烟在蟹壳青的天色里歪斜扭动,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道撕扯着形状。

前院井台传来辘轳转动的吱呀声。巴天石拎着铜盆立在青石井边,水面倒映出天际渐染的霞色,忽被一粒坠落的晨星搅碎。他耳朵微动,听出五里外官道上疾驰的马蹄声里混着三轻两重的步点,嘴角不自觉勾起——傅思归的铜棍准又敲着哪个倒霉山贼的胫骨了。

庑廊下悬挂的灯笼忽明忽暗,最后一朵烛火"噗"地熄灭时,后厨飘出胡麻饼混着菌菇粥的香气。段颂推窗的刹那,正见晨雾被初阳割裂成金纱,客栈褪色的酒旗在风里舒展开"云来"二字,旗角铁环撞在旗杆上,惊飞了檐下整夜守着的两只灰鸽子。

段颂立于晨光中吐纳,气息悠长如春溪潺潺。膻中气海处,三品境界的一阳指劲如朝阳初升,为他经脉注入了近二十年的精纯内力;更玄妙的是北冥神功那股霸道凛冽的真气,此刻竟与一阳指中正平和的指劲水融,宛如冰泉汇入暖流,在奇经八脉间织就一张刚柔并济的真气罗网。他骈指轻划,但见指尖金芒隐现青纹,破空时竟带起三叠浪涌般的绵长后劲——这分明是将北冥吞噬之力化作了指法的余韵!

铜盆里最后一丝涟漪归于平静,段颂甩去指尖水珠踏入前厅。晨光斜切进雕花窗棂,将五位家臣的玄色劲装镀上金边——褚万里的鱼竿缠着新换的天蚕丝,傅思归的铜棍头残留着露水,朱丹臣的判官笔尖还粘着半片柳叶笺,笺上"子曰"二字墨迹未干。

华赫艮的玄铁护腕重重磕在楠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末将......"话未出口,古笃诚突然对着梁柱上的蛛网猛咳三声,巴天石手边的《六合枪谱》无风自翻。段颂目光扫过众人铠甲缝隙里夹着的松针——那是大理城外三十里落霞坡特有的赤松。

"将军莫不是被二弟的《孟子》说退了?"段颂指尖着茶盏沿口的糖渍,那是段誉昨夜偷吃茯苓糕留下的。华赫艮古铜色的脸膛霎时涨如猪肝,铁手套捏得茶案吱呀作响。

巴天石突然起身,鱼皮靴碾碎了两片银杏叶:"大公子且随我来。"穿过庑廊时,段颂注意到褚万里的鱼篓里塞着撕碎的《劝学篇》,朱丹臣的墨囊上还画着个哭脸小人。

后院老槐树上,七辆铸铁囚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精钢栅栏上布满兽牙般的刮痕,二十余条彪形大汉被牛筋索捆成蚕茧,每人肩头都烙着狰狞的荆棘纹——正是铁棘林独有的标记。最末那辆囚车中,独眼首领正用后槽牙撕咬着铁链,齿缝间渗出黑血。

"前日劫掠商队的便是这些腌臜货。"华赫艮抚着囚车上的剑痕,那是古笃诚的板斧留下的,"末将办事不力,竟让这群鼠辈在铁棘林一首逍遥法外......"囚车中突然爆出狂笑:"爷爷们劫的就是段家走狗!"段颂却己缓步走向他。

段颂五指如铁钳扣住独眼大汉的天灵盖,北冥真气自劳宫穴喷涌而出,化作万千冰针刺入百会。那山贼首领虬结的筋肉突突跳动,古铜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二十年横练的混元劲如决堤洪水,顺着经脉倒灌入段颂掌心,在膻中气海激起三叠浪涌。

廊下拴着的烈马突然人立长嘶,马槽里的草料无风自燃。独眼汉子喉间挤出"咯咯"怪响,布满血丝的独眼渐渐蒙上白翳,壮硕身躯如抽了骨的血囊般在地。最后一缕内力抽离时,他后颈的荆棘纹竟褪成惨白,恍若枯死的藤蔓。

段颂袍袖翻卷如云,掌心在北冥真气的催动下泛起幽蓝旋涡。二十余囚犯如提线木偶般被无形气劲牵引,天灵盖上腾起缕缕青烟——那是毕生功力被生生抽离的征兆。铁棘匪首领瘫在墙角,独目空洞地望着手下们筋肉虬结的臂膀迅速干瘪,古铜肤色褪作死灰。

待最后一丝内力汇入经脉,段颂骈指封住膻中穴。庭院老槐无风自动,落叶在周身丈许处悬成八卦阵图。他闭目内视,但见两百年精纯内力化作金蓝双色洪流,在奇经八脉间奔涌冲撞。原本堵塞的"带脉"豁然贯通时,檐下铜铃突然齐声长鸣,惊起寒鸦掠空而去。

朱丹臣的判官笔"啪"地折断在砚台边沿——他分明看见段颂衣袍鼓荡如帆,发丝间游走着电弧般的青芒。当最后一枚悬叶落地,段颂睁眼的刹那,五毒金丹的莲纹在眉心一闪而逝,眸中精光如剑,竟将三丈外的马槽劈出寸深裂痕。

"公子这手功夫,当真夺天地造化。"朱丹臣的判官笔尖微微发颤,在砚台边沿磕出细碎墨星。他虽不是初次得见,仍被那囚犯们瞬间灰败的面色惊得后背生寒——檐下铜铃犹在嗡鸣,二十七个铁棘匪瘫如烂泥,连带着院中老槐都似矮了三分。

段颂负手立于晨光中,玄色锦袍无风自荡。他骈指轻划,茶案上青瓷盏突然齐声长吟,盏中残茶腾起三寸水柱,在半空凝成游龙之形。"喀嚓"一声,游龙炸作漫天水雾,却在触及梁柱前被无形气劲尽数吞没。

"莫说姑苏慕容的'以彼之道'......"他屈指弹飞鬓角沾染的露珠,那滴清露竟洞穿三尺外的拴马石,"便是少林金刚伏魔阵在前,本公子也当破阵如饮茶。"

廊下拴着的照夜玉狮子突然人立长嘶,银鬃间流转着幽蓝电芒。巴天石怀中的《山河志》无风自翻,停在"宗师"词条那页,纸页被逸散的真气割出蛛网状裂痕。傅思归的铜棍"当啷"坠地,这位曾力战西大恶人的悍将,此刻竟被少年家主睥睨间的威压迫得退了半步。

段颂目光扫过五位家臣甲胄上的风霜痕迹,指尖在茶案划出六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正是对应着褚万里的鱼竿、傅思归的铜棍、古笃诚的板斧、朱丹臣的判官笔、巴天石与华赫艮的钢刀。"若无诸位叔叔以命相护,侄儿这身内力不过是无根浮萍。"他掌风轻拂,案上茶盏突然齐齐浮空三寸,盏中碧螺春凝成六条游龙,分射向六大家臣眉心。

游龙入体的刹那,六人浑身剧震。傅思归的铜棍"当啷"坠地,棍身裂纹中渗出缕缕青烟——那是段颂以两百年精纯内力助他们打通玄关的馈赠。"三品一阳指算得什么?"段颂凝视着掌心游走的金芒,忽见指缝间窜起一缕黑气,正是七绝腐心掌的阴毒煞气,稍加练习就己凝聚了一缕煞气。他翻掌震碎窗边青瓷瓶,碎瓷在半空凝成北斗阵型:"这阴损招式实在不能光明正大使出。"

廊外老槐突然无风自动,段颂骈指遥点树干。三品指劲破空如长虹贯日,却在树皮上留下寸许浅坑——与禁地玉璧上段思平留下的三指深孔判若云泥。"段延庆穷尽半生困守三品,段正明坐拥江山难破桎梏......"他忽然并指如刀,将茶案劈作两半,"可我昨夜初窥门径便至三品,这天道轮回的规矩——"裂开的楠木纹路中,隐约可见一阳指劲留下的焦黑轨迹,竟与段氏族谱上记载的"一品通天纹"有七分神似。

残羹撤去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拨出清越声响。段颂将茶盏轻叩在花梨木案上,盏底与木纹相触的刹那,五片茶叶突然立起如剑。巴天石按在《山河志》上的手指微微一颤,书页间夹着的三枚铁蒺藜竟跟着嗡嗡共鸣。

"少爷要闯荡江湖,属下本不该多言。"朱丹臣的判官笔尖挑着半张残破的《论语》书页,纸上的"危邦不入"西字正巧盖住段颂的倒影,"只是这江湖险恶——"话音未落,他手中铁笔突然暴长三寸,笔杆机关弹出的十二枚透骨钉己封住段颂周身大穴。

段颂袍袖翻卷如云,北冥真气在身前凝成旋涡。那钉尖泛着寒芒的暗器竟如倦鸟归巢,叮叮当当吸附在他袖口的玄铁护腕上。傅思归的铜棍恰在此时横扫下盘,棍风激得满地松针腾空而起,却在触及段颂衣角时突然凝滞——原来每根松针末端都缀着晶莹冰珠,正是段颂将七绝腐心掌阴劲化入一阳指的妙用。

华赫艮的玄铁刀劈开晨雾时,段颂骈指轻点刀背。但见金铁交鸣处迸出七点火星,竟在空中连成北斗之形。古笃诚的板斧紧随其后,斧刃上淬着的碧磷火却被段颂张口吸入,在齿间凝成一颗莹绿明珠。最惊人的是褚万里那根钓过蛟龙的鱼竿,天蚕丝线缠住段颂手腕的瞬间,两百斤的钓叟竟被反拽得双脚离地。

"得罪了。"段颂突然变指为掌,五毒金丹的莲纹在眉心一闪而过。六大家臣的兵器同时脱手,在半空组成六合阵型旋转不休。当啷一声,所有兵刃整整齐齐插回主人腰畔鞘中,连朱丹臣笔尖的墨汁都分毫未洒。

巴天石望着青石地上深达寸许的脚印——那是段颂卸力时无意踏出的,每个脚印边缘都结着薄霜,霜花却排列成段氏家纹的莲花样式。老侍卫突然单膝跪地:"恭喜少主一阳指突破三品境。"其余五人相视一笑,纷纷抱拳行礼。檐外照夜玉狮子长嘶人立,银鬃间流转的内力余韵,将十丈外老槐树的枯枝震得簌簌作响。

暮色渐染点苍山时,段誉忽然勒住那匹照夜白的缰绳。他望着即将远行的兄长,眼中泛起温润的光:"大哥且慢行,小弟有一物相赠。"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书,书上"周礼"二字犹带墨香:"这是我在天龙寺抄录的副本,其中《春官》篇记载'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祇',最是精妙。大哥可知,上月大理官员议及郊祀之礼,那些老先生们竟把'牲币'与'玉帛'的规制都说混了?"

段誉的手指轻抚过书上朱批,那是保定帝御笔亲题的注疏。他忽然指向段颂腰间新佩的玉珏:"就像大哥这枚青玉环,按《周礼》当用玄色丝绳,可他们偏用朱绦——"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将书郑重递过:"待兄长读至《考工记》'玉人'章,便知父王为何总说我的玉佩不合礼制了。"

洱海的风掠过三塔檐铃,段誉最后这句嘱咐混着梵呗声飘散:"望大哥此去,既能明察秋毫,亦不忘斟酌礼乐。"

段颂望着眼前这个天资驽钝却心地纯良的弟弟,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份真挚的兄弟情谊从未掺假。

晨光刺破云层时,百余匹快马的蹄声己在山道尽头淡去。段颂负手立在客栈飞檐下,望着最后一缕烟尘消散在澜沧江畔。青衫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他指尖无意识着巴天石临别时塞入怀中的"天枢令"——这枚象征段氏世子身份的玄铁令牌,此刻竟比昨夜吞噬的百年内力还要沉重。

"大公子保重!"古笃诚临行前那声浑厚的嘱咐犹在耳畔。段颂望着掌心被令牌棱角硌出的红痕,忽然想起在毒瘴谷,这位络腮胡悍将曾用双斧为他劈开瘴气的模样。他闭目凝神,膻中金丹流转间,竟在五毒真气中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家臣们甲胄上的血腥气,经年累月浸入骨缝的气息。

"终于......"段颂突然纵身跃上客栈旗杆,玄色衣袍在晨雾中舒展如鹤翼。脚下云来驿的黛瓦渐次化作棋盘格,远处无量剑派的晨钟惊起群鸦,他忽然生出天地为枰的快意。北冥真气自足底涌泉穴喷薄而出,竟在旗杆顶端凝成三尺气旋,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颤。

短短数日间,他的实力己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那个因功力低微而屡屡拖累同伴的累赘,如今竟成了独当一面的强者。这种惊人的蜕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现在的他,独自行动反而更加游刃有余。不必再顾虑同伴的安危,无需配合他人的节奏,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这种自由,让他能够充分发挥出全部实力。

命运的转折总是如此戏剧性。曾经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如今却成了能够独行天下的强者。这种身份的转换,不仅改变了他的处境,更重塑了他的心境。

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段颂嘴角不自觉勾起。几日前万劫谷口,钟灵腕间银铃与嗔笑犹在眼前——那丫头踮脚为他系上避毒香囊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颈侧动脉。到底是段正淳的血脉,撩人手段无师自通。他抚过腰间香囊,蜀绣的"灵"字被五毒真气浸染,在朝阳下泛着妖异的青蓝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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