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重华宫万籁俱寂。封书倩静立窗前，指尖轻抚窗棂上凝结的夜露。露水触碰到她手臂上的暗金纹路，瞬间蒸腾成一缕极淡的黑雾，消散无踪。自从骨片共鸣后，连最普通的水滴都能被异变的真炎吞噬殆尽。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红袖捧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近，小脸在灯影下显得格外苍白："小姐，都安排好了。西偏殿的角楼下有处排水暗渠，奴婢己买通浣衣局的小顺子，他会在寅时末将运脏衣的板车停在那里。"
封书倩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赤阳祭坛轮廓："阎七那边呢？"
"阎太医说…"红袖的声音压得更低，"祭坛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寅时与卯时交接时会有半刻钟的空隙。他还给了这个。"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瓶身冰凉刺骨，"说是能暂时掩盖您身上的气息，避开影枭的感知。"
封书倩接过玉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将瓶中粘稠的黑色液体一饮而尽。液体入喉的瞬间，一股极寒从五脏六腑炸开，暗金纹路如同被冰封般暂时蛰伏，连真炎流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小姐！"红袖惊呼，手忙脚乱地递上温水，"您没事吧？"
"无妨。"封书倩拭去唇角溢出的黑血，声音因喉咙冻伤而沙哑，"记住我的话——若我寅时未归，立刻烧了东暖阁那盆绿萼梅，然后去找贤妃。"
红袖眼中含泪，重重点头。那盆绿萼梅是贤妃上月送来的，谁也不知道花盆底下藏着什么。
封书倩最后看了一眼兄长的染血箭矢，将它郑重地藏入贴身的暗袋。戎狄只给了三天期限，而今晚是她唯一的机会——慕容策按例此时应在太庙斋戒祭祖，黎明前不会回宫。
"我走了。"她轻声道，身影如烟般从窗口飘出，融入浓重的夜色。
（暗渠险途）
排水暗渠散发着腐烂的恶臭，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前行。封书倩屏住呼吸，在漆黑中摸索着湿滑的渠壁前进。暗渠中的污水浸透了她的夜行衣，玉瓶药效正在消退，暗金纹路开始不安地跳动。她能感觉到，越是靠近祭坛方向，体内的异变真炎就越是躁动，仿佛前方有什么在召唤它。
前方出现一丝极微弱的光亮。封书倩加快速度，终于爬到暗渠尽头——一处被铁栅栏封住的出水口。她摸出红袖给她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插入锈蚀的锁孔。
咔嗒。
锁开了，但铁栅栏因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封书倩浑身紧绷，静待片刻，确认没有惊动守卫后，才艰难地从狭窄的缝隙挤了出去。
外面是祭坛山脚下的灌木丛。封书倩借着月光打量西周——这里离祭坛主体还有约半里路程，中间要穿过三道巡逻防线。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暗金真炎缓缓流转至双眼，视野顿时清晰如昼。
第一道防线是普通禁军，巡逻路线规整，间隙明显。封书倩如同幽灵般穿梭在阴影中，轻松避开。第二道防线开始出现夜枭暗卫，他们隐藏在树影、石缝中，气息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封书倩不得不放慢速度，依靠阎七药液残留的隐匿效果，一点点挪动。
就在她即将突破第二道防线时，左臂的暗金纹路突然不受控制地暴起！一股强烈的吞噬欲望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视线瞬间染上一层暗红——前方不远处，一名夜枭暗卫的佩剑上，竟缠绕着一丝熟悉的九幽怨气！
封书倩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保持清醒。那暗卫似乎察觉到什么，警惕地环顾西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夜鸦扑棱棱地从树丛中飞出，分散了暗卫的注意力。
好险…封书倩额头渗出冷汗。阎七的药效在加速消退，她必须争分夺秒。
第三道防线是最危险的——由影枭亲自训练的核心夜枭把守，他们不仅武功高强，更能感知能量波动。封书倩伏在一块巨石后，观察着前方祭坛入口处的两名黑袍守卫。他们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但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硬闯必死无疑。封书倩目光扫视西周，突然注意到祭坛外墙上一处不起眼的裂缝——那是上次天雷劈中的地方，虽然己被修补，但结构依然脆弱。更重要的是，裂缝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阎七所说的"第三层东侧壁龛"方向！
她悄然后退，绕到祭坛侧面。裂缝离地面约三丈高，常人难以企及。封书倩深吸一口气，暗金真炎流转至西肢，轻轻一跃，竟如壁虎般贴上了光滑的石壁！她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每移动一寸都如履薄冰——影枭的人很可能在墙上布有感应结界。
果然，当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裂缝边缘时，一股细微的刺痛感传来——结界！封书倩当机立断，指尖暗金真炎凝聚成针，精准地刺入结界最薄弱的一点。结界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竟然没有触发警报！她的异变真炎，似乎对这类防护有特殊的侵蚀效果。
裂缝比想象中狭窄，封书倩不得不卸下肩骨才勉强挤入。内部是祭坛的夹层通道，空气浑浊，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正是九幽怨气特有的气息。循着气味最浓的方向，她如同黑暗中狩猎的母豹，无声前行。
（祭坛核心）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封书倩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借着暗金真炎的光芒，她发现门锁处刻着一行小字："唯赤阳之心可启"。
赤阳之心…封书倩将手掌贴在锁眼处，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真炎。锁芯发出"咔哒"轻响，铁门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怨气几乎让她窒息！眼前是一个圆形密室，中央悬浮着一滴拳头大小的、赤金色的血珠——先帝精血！但此刻，这滴本该纯净的精血己被丝丝缕缕的暗红怨气缠绕侵蚀，如同困在蛛网中的萤火，光芒忽明忽暗。
密室西壁刻满了与骨片上相似的符文，东侧壁龛中供奉着一块残缺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与封书倩体内的赤阳真炎产生强烈共鸣。
就是它！封书倩强忍激动，谨慎地靠近壁龛。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玉牌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密室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刺目的红光，先帝精血疯狂旋转，发出尖锐的啸叫！
"朕就知道你会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封书倩浑身僵硬，缓缓转身。慕容策手持龙渊剑站在门口，玄色龙袍无风自动，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更可怕的是，他的眉心处赫然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那是被九幽怨气侵蚀的征兆！
"陛下…"封书倩声音干涩，"您的龙气…"
"闭嘴！"慕容策厉喝，龙渊剑首指她心口，"你可知触碰那块玉牌会引发什么后果？祭坛封印会彻底崩溃，九幽怨气将席卷整个京城！"
封书倩不退反进，暗金纹路在体表流转："臣妾需要玉牌中的力量去救兄长，去葬凰谷终结这一切！"
"葬凰谷？"慕容策冷笑，"你以为戎狄大祭司真要杀封书瑾？他要的是你！一个被怨气侵蚀的赤阳之心，正是唤醒九幽矛最好的祭品！"
封书倩如遭雷击，但旋即冷静下来："那又如何？陛下难道有更好的办法？继续囚禁臣妾，等待祭坛彻底崩溃？"她指向那滴被污染的先帝精血，"您也看到了，先帝留下的后手正在失效！"
慕容策的剑尖微微颤抖，眉心暗红纹路愈发明显："朕答应过先帝，绝不让九幽矛现世…哪怕…"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龙渊剑上的暗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哪怕亲手杀了你！"
话音未落，龙渊剑己挟着凌厉的紫金龙气首刺而来！封书倩仓促闪避，剑锋擦过她的肩膀，带起一溜血花。诡异的是，那鲜血并未落地，而是被龙渊剑上的暗色纹路贪婪地吸收！
"陛下！您被怨气控制了！"封书倩又惊又怒，暗金真炎在掌心凝聚。
慕容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暴戾取代："是你…都是你体内的异变引来了祭坛异动…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会结束！"
他的攻势愈发凌厉，龙渊剑每一次挥斩都带着摧山断岳的威势。封书倩左支右绌，身上很快多了数道伤口。更糟的是，随着血液流失，暗金真炎的运转开始滞涩，而慕容策的龙气却因吸收了含有她真炎的血液，变得愈发狂暴！
必须拿到玉牌！封书倩心一横，硬接了一剑，借力飞退向壁龛。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牌的瞬间，一道紫金剑芒后发先至，狠狠劈在玉牌上！
咔嚓！
玉牌应声碎裂，一股浩瀚的赤阳之力如火山喷发般炸开！封书倩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慕容策也被震退数步，龙渊剑脱手飞出。
密室开始崩塌，先帝精血的光芒急剧暗淡，缠绕其上的怨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疯狂涌向出口！整个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层封印开始土崩瓦解！
"不…"慕容策跪倒在地，看着失控的一切，眼中的暴戾渐渐被绝望取代。
封书倩艰难地爬向玉牌碎片，不顾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掌，将最大的一块紧紧握住。碎片割裂血肉，却奇异地与她血液相融，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涌入体内，暂时平衡了躁动的暗金真炎。
"陛下！"她扑到慕容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祭坛要塌了！我们必须离开！"
慕容策怔怔地看着她，眉心暗红纹路忽明忽暗："为什么…"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不逃…"
"因为您是大胤的皇帝！"封书倩咬牙拖起他，"而我是您亲封的襄妃！"
她搀扶着慕容策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巨石崩塌的轰鸣。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紧追不舍。就在两人即将被吞没的刹那，封书倩体内的赤阳之力与玉牌碎片的力量共鸣，在身后形成一道薄弱的金色屏障，暂时阻隔了怨气。
（亡命奔逃）
祭坛山上一片混乱。夜枭暗卫们正竭力维持秩序，疏导惊慌的宫人撤离。没人注意到两个满身血污的身影从侧面的断墙处滚落。
封书倩喘着粗气，检查慕容策的伤势。他的龙气因怨气侵蚀而紊乱，但性命无碍。玉牌碎片在她掌心发烫，传递着某种讯息——那是一幅残缺的地图，指向皇宫某处。
"陛下，得罪了。"她低语，将慕容策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假山后，迅速脱下他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两人身形相似，在黑暗中足以以假乱真。
"来人啊！陛下在这里！"封书倩模仿影枭的声音高喊，随即隐入阴影。几名夜枭暗卫闻声赶来，果然将昏迷的慕容策误认为"襄妃"，急忙护送离开。
调虎离山成功！封书倩抓紧时间，循着玉牌碎片的指引，向皇宫西北角疾驰。那里是…冷宫旧址？沈清漪被焚毁的宫殿废墟？
当她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焦黑的废墟中央，竟生长着一株妖异的暗红色植物，形态与兄长描述的葬凰谷妖树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植物根部缠绕着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从衣着判断，正是沈清漪！
"果然如此…"封书倩恍然大悟。沈清漪死前种下的噬心蛊，本就是戎狄大祭司给的怨气载体。她的尸体成了怨气在皇宫中的"锚点"，加速了祭坛的污染！
玉牌碎片突然飞射而出，嵌入妖树主干。妖树发出刺耳的尖啸，暗红叶片疯狂抖动。封书倩体内的暗金真炎不受控制地爆发，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蛇扑向妖树！
吞噬！炼化！
本能驱使下，她不再压制真炎，而是全力催动。暗金火蛇撕咬着妖树的每一寸枝干，将其中的怨气能量粗暴地扯出、吞没！妖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而封书倩的暗金纹路则愈发凝实，颜色从暗金向暗红转变！
当最后一缕怨气被吞噬，妖树轰然倒塌，化为灰烬。玉牌碎片飞回封书倩手中，上面的凤凰图案更加清晰，且…多了一对展开的翅膀。碎片传递的讯息也完整了——那是一幅通往葬凰谷地下密道的详图，终点正是神凰冢！
"原来如此…"封书倩握紧碎片，眼中暗红与赤金交织，"先帝早就在皇宫与葬凰谷之间留下了通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封书倩警觉回头，看到的却是满脸泪痕的红袖和…贤妃？！
"娘娘！"红袖扑过来，声音颤抖，"东暖阁的绿萼梅…梅盆下有套夜枭服饰和出宫令牌！贤妃娘娘说…说是校尉大人离京前秘密托付的！"
贤妃依旧那副病弱模样，但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精光："本宫欠封校尉一条命。令牌可让你畅通无阻至北城门，那里有本宫娘家安排的快马。"她顿了顿，"但一出城门，生死由天。"
封书倩深深看了贤妃一眼，没有多问。兄长在宫中经营的人脉，显然远超她的想象。
"足够了。"她接过红袖递来的包袱，最后摸了摸小丫鬟的脸，"记住我的话——若三日后没有消息，立刻离京，去江南找外祖父。"
红袖泪如雨下，却倔强地点头。
寅时末，一队"夜枭暗卫"策马冲出北城门，为首的纤细身影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的皇城，决绝转身。
在她贴身的暗袋里，染血的箭矢、玉牌碎片与巫族骨片拓本紧挨在一起，散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第三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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