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成千上万“灰鼠”组成的阴影之潮，在里昂面前缓缓退去，重新化作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寂静被打破，并非源于喧嚣，而是一种有秩序的流动。
银婆婆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她那苍老的声音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回荡，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排队。伤员、孩子、女人优先领取食物。”
她的命令简单而首接，人群开始涌动，但这一次，没有推搡，没有抢夺。
过去，这里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而现在，有了规则。
拉兹指挥着他手下最精壮的汉子，将一车车的面包和熏肉搬运下来，建立起临时的分发点。
那些曾经凶狠如狼的男人，默默地让开了道路，让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和抱着婴儿的妇人先走上前。
一个瘦小的女孩，从拉兹手中接过一块比她脸还大的白面包，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里昂，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用力地咬了一口。
那满足而珍惜的模样，让里昂的心脏被某种温热的东西填满了。
巴顿骑士和他的手下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脸上的震撼，比之前看到这座地下城市时更加强烈。
改变数万人的想法，比攻下一座城池要困难百倍。
而眼前这个他们曾经以为最没有希望的西王子，只用了一个夜晚，就做到了。
“这只是开始。”
洛辰的声音，在里昂身边响起。
里昂转过头，看到洛辰平静的脸。
“食物只能带来一时的顺从。你需要给他们一个真正的未来，一个可以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的秩序。”
里昂攥了攥手心，那里的冷汗早己干透，留下了一片冰凉。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银婆婆的身边。
“银婆婆。”
老妇人转过头，那双精明的眼睛注视着他。
“从今天起，‘灰鼠’这个名字将成为历史。”
里昂的声音并不高，但借助着地下空洞的特殊回音，传遍了全场。
正在领取食物的人群，动作都慢了下来。
“我将在此地，组建王都的‘守夜人’军团。”
“所有人都将被登记在册，根据你们的能力和特长，分为情报、战斗、后勤等不同部门。每一个人，都将获得与自己贡献相匹配的薪酬和地位。”
“你们的孩子，将获得学习的机会。识字的，可以成为书记官。有天赋的，可以学习魔法和武技。”
“你们不再是阴沟里的老鼠，而是守护王都黑夜的利剑！”
他的话，掷地有声。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声。
尊严、地位、后代的前途……这些是比食物更加的东西。
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渴望食物，但他们更渴望的，是希望，是光明，是未来!
银婆婆的眼中，流露出不曾掩饰的赞许。
这个少年，正在将他昨夜的承诺，一步步变为现实。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的另一端炸响。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和狰狞的纹身，一双手掌奇大无比，指关节突出，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
“铁爪！”
拉兹的脸色一变，低声对里昂解释。
“他是‘碎骨帮’的老大，我们这里最能打的几个家伙之一，从来不服大姐头的管教，手下有一百多个亡命徒。”
铁爪走到场中，轻蔑地看了一眼里昂，然后将视线转向银婆婆。
“老太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就因为几车吃的，就把我们所有人的命，卖给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我们在这里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要听他的，当什么狗屁‘守夜人’？还要登记在册？是方便他以后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一部分人的心声。
一些习惯了无拘无束、刀口舔血的亡命徒，眼中也流露出赞同和蠢蠢欲动的神色。
他们身上大多背着命案，很难洗白，只能在不见光的地方，像是蟑螂一样生活。
银婆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铁爪，注意你的言辞。这位是里昂王子，我们未来的王。”
“王？”
铁爪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就凭他？一个被他哥哥们赶得像狗一样，只能躲到我们这臭水沟里来的废物？我告诉你，我们的王，只有一个，那就是力量！谁拳头大，谁力气硬，谁就是我们的王！”
他猛地停住笑声，巨大的手掌指向里昂。
“小子，你想让我们听你的？可以！你，或者你身边的人，能接我三拳。只要你们能站着，我铁爪，还有我‘碎骨帮’一百多号兄弟，就认你当老大！”
夏千雪的手，握住了剑柄。
巴顿骑士也上前一步，挡在了里昂身前。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王子殿下动手？”
“滚开，老东西！”
铁爪根本不理会他，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里昂，“怎么，不敢吗？那就滚蛋！这里不欢迎懦夫！”
羞辱的话语，让里昂的脸颊涨得通红。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一关。
如果今天退缩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拨开巴顿骑士的手臂，准备亲自应战。
哪怕是死，他也不能在这里丢掉一个王者应有的勇气。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刹那，洛辰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清凉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心绪瞬间平复下来。
洛辰走上前，平静地看着铁爪。
“你的挑战，我们接了。”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跃跃欲试的“碎骨帮”成员，还有那些眼神闪烁的旁观者。
“你们信奉力量，很好。不过，王对王，将对将，里昂殿下的力量是用来治理国家的，不是和街边的野狗打架！你们，还没有资格让一个王者亲自下场。”
“所以，由我来。”
铁爪上下打量着洛辰。
这个穿着朴素白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年，让他很是不屑。
“你？小白脸，我一拳就能把你打成肉酱。”
“你大可以试试。”
洛辰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夏千雪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洛辰很神秘，但铁爪的力量是实打实的，那是能在地下黑拳赛里徒手打死巨魔的力量。
洛辰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走到了场地的中央。
“来吧。”
“找死！”
铁爪怒吼一声，脚下的石板瞬间龟裂。
他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冲向洛辰。
那只巨大的拳头，携带着万钧之力，仿佛能砸碎一切。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许多人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里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那只拳头即将砸中洛辰面门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铁爪那势不可挡的冲锋，脚下毫无征兆地一滑。
他强壮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的重心都向前倾去。
那记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拳，擦着洛辰的衣角，重重地砸在了空处。
轰！
坚硬的地面，被他砸出了一个大坑。
所有人都愣住了。
铁爪自己也懵了，他涨红了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第一拳。”
洛辰的声音，依旧平静。
“可恶！”
铁爪怒吼着爬起来，这一次，他更加谨慎。
他稳住下盘，肌肉虬结的双臂上青筋暴起，再一次挥出了拳头。
这一拳，没有冲锋的加成，但力量更加集中，速度更快。
拳风甚至在空气中，带出了尖锐的啸声。
可就在拳头挥出的半途中，铁爪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臂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
那股凝聚到极点的力量，像是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大半。
他的拳头软绵绵地擦过洛辰的肩膀，毫无威胁。
“第二拳。”
洛辰甚至没有移动过分毫。
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就透着一股邪门了。
铁爪惊疑不定地看着洛辰，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了。
周围的“灰鼠”们，也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深深的困惑与敬畏。
他们看不懂。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个白袍青年，身上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
“呦呵，我还就不信！”
铁爪彻底疯狂了。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双腿，放弃了攻击，而是用一种粗暴的冲撞，想要将洛辰撞飞。
然而，在他冲锋的路线上，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忽然被他奔跑但是震动带动，滚到了他的脚下。
铁爪的脚掌，精准地踩在了石子上。
噗通！
这位“碎骨帮”的老大，地下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就这么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五体投地地摔在了洛辰的面前。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洛辰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铁爪，缓缓开口。
“第三拳。”
“你输了。”
铁爪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洛辰那双幽暗的瞳孔。
他什么也没看到，却又好像看到了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你这是什么鬼把戏？我……我输了，但我不服！”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那你接下我这一掌，就算你赢，如何？”
洛辰没有再看他，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就你那弱鸡拳头，让你打一百掌都行啊！”
铁爪惊疑不定地看着掌心，又打量了几眼洛辰的小身板，大笑着应下。
“那就接好了！”
洛辰对着铁爪的胸口落下轻飘飘的一掌。
“哈，就这？你怕不是再给我挠痒……啊！”
轻飘飘的一掌！仅仅只是一掌！铁爪的身影瞬间腾空而起，首首地撞上一旁的墙壁！
“噗！”铁爪大吐一口鲜血，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胸口碎裂的胸甲，含糊不清地念叨：“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护身宝甲啊！”
他不敢置信地地盯着洛辰，而洛辰早己转身回到了里昂身边。
这回就算铁爪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洛辰彻头彻尾地击败了他，虽然这手段着实诡异！
里昂深深地看了洛辰一眼，然后重新面向全场。
“铁爪，从今天起，你来担任‘守夜人’战斗部的总教官，负责训练所有士兵！”
铁爪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会受到惩罚，甚至被处死。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重用！
里昂的声音传遍全场：“在我的王国里，力量会得到尊敬，但它必须被关在秩序的笼子里。我需要你的力量，铁爪，但不是用来内斗，而是用来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家园！”
铁爪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里昂面前，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属下，遵命。”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整个地下世界，彻底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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